雙子小說網 > 雀登枝 > 第一八零章 發現

添加到主屏幕

請點擊,然后點擊“添加到主屏幕”

    第一八零章 發現

    離久遠寺最近的是這處叫栃木的礦山,開采多年幾乎已經荒廢了。只是前幾年在山頭的東側又發現新的小型礦源,所以這處地方又重新熱鬧起來。出示了懷良親王的銅牌之后,破爛的木門被吱呀吱呀地拉開,昏暗的礦洞里到處都是蓬頭垢面的礦工。

    裴青照舊一副黑布罩面的打扮,半佝僂著身子,拿著鐵釬隨意鑿著壁面上浮現點狀雪花紋的礦石,還不時拿在手里翻看一二。

    有污濁的水從礦洞頂上滲下來,匯到地上便形成了一條一條更加污濁的黑色水痕。這里的條件顯然比那些大礦更加簡陋,礦工們衣衫襤褸舉止呆滯,在寒涼的地底也穿了簡單的兜襠褲,面上漆黑只勉強看得到臉上的兩只眼白。

    傅百善跟在裴青身后,舉著手里的礦燈想要仔細分辨那些人臉,卻越看越是心里發涼。一眼望去,男人們統統剃光了前額成半月形,清一色的禿鬃月帶頭,這些人面目扁平神情木訥,看形容大都是倭國奴隸或戰敗的俘虜。悄悄扯了一下裴青的袖子,兩人相視一眼后慢慢地退出了坑洞。

    傅百善臉上難掩失望之色,用力搓了下衣袖上沾到了污水后便有些灰心,“石見山那般大的礦山都沒有看到幾個中土人,看來我爹決不可能被關在栃木這么一個小地方了。”

    石見山是日本國目前發現的最大一座銀礦,出產的銀礦石和提煉出來的純銀在日本國內可以任意流通,甚至在與周邊小國的貨物結算時充當貨幣。赤嶼島除了貨物走私外,每年從石見山兜攬份額頗重的白銀,再與中土的黃金不等價交換,攫取其間巨大的差價。這樣做的后果就是中土黃金迅速流失,朝庭帳面上白銀的空前豐盈,極大的擾亂了中土的正常經濟,這才是懷良親王手中最大的一張王牌。

    石見山守衛森嚴,勞工成百上千,傅百善最早懷疑那里是關押傅滿倉一眾人之所,不想尋機細細搜索整整三日后都一無所獲。裴青聽見女郎有些喪氣的聲音,只得悄悄握了一下她袖底的手以作安慰。

    遠處,一個倭人礦工背著的竹簍突然斷開了,竹簍里幾根粗壯的木樁砰地一聲砸在地上,在光禿禿的地面上激起飛塵。看管的士兵拿著皮鞭大聲的呵罵,礦工一邊嘶啞著聲音哈腰道歉,一邊將散落一地的木樁重新撿拾進背簍里。

    這一幕早已司空見慣,礦工在這些領主的眼里等同于牲畜,直到老死才會被挪出來,根本沒有人在乎他們的臉面尊嚴。礦工直起身子時,有意無意地往這邊望了一眼,才在士兵的呵斥下蹣跚進了礦洞。傅百善走了幾步后,忽然“咦”了一聲,猛地轉頭看向那個礦工的消失處。

    不遠的高處站著帶路的通譯,正和礦山的看守站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聊著什么,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形。裴青心頭一緊,微側著頭低聲問道:“發現什么了?”

    傅百善皺著眉頭有些不明所以,緩緩道:“剛才那個倭人的身形和說話的聲音,不知為什么總覺得很眼熟!”

    裴青知道傅百善自小六識異于常人,一雙眼睛尤其厲害,看過的人很久之后都能認出來。只是剛才摔到的那個倭人一身臟污,除了頷下的胡茬是花白的,連臉面都看不清楚,與士兵的對話也是地道的倭語,又何談眼熟呢?大概是這姑娘夜有所思日有所夢,把幻境當成真的了!

    用鐵釬用力鑿下一塊鐵石,裴青垂頭微語,“莫耽誤工夫,早點出去,當心讓那個通譯看出破綻。”

    傅百善回頭望了一眼,只好跟著往外走,可越往外走腳步越是遲疑。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廣州城的碼頭上,有個人也是用這種高亢當中帶有幾絲嘶啞的聲音站在甲板上笑著喊:“大小姐叫我一聲伯伯,等這趟航船回來,我給你帶一個比桌子還要大的貝殼!”

    那時候自己幾歲,是八歲還是九歲?懵懂著比桌子還要大的貝殼是什么樣,就甜膩膩地喊了一聲伯伯。

    幾個月后,那人果真托爹爹捎回來一只巨大的貝殼,有識貨的人說那就是傳說中的硨磲。整體略呈三角形,殼頂彎曲殼緣呈波形屈曲。表面灰色,上有數條像被車輪輾壓過的深溝道。殼質厚重殼緣如齒,兩殼大小相當,內殼潔白光潤白皙如玉。

    硨磲與金銀、琉璃、瑪

添加到主屏幕

請點擊,然后點擊“添加到主屏幕”

璃、瑪瑙、珊瑚、珍珠、琥珀合稱為佛家七寶,佩戴后可以驅邪避災。當時得了這件罕見的寶貝,娘親特地拿去銀樓叫工匠串了一串珠子,一直讓自己帶到十歲生才取下來。

    傅百善緊走了兩步,一把扯住裴青的衣袖急急低語,“七符哥,我想起那人是誰了,那是我爹雇的一條海船上的船頭,平常大家都叫他鄔老大。我絕對不會認錯,要不是他一副……倭人的打扮,我應該一眼就能把他認出來的!”

    傅百善的語速又急又快,裴青仔細聽了之后神色忽地一動。他自是相信珍哥的眼力,加上珍哥如此肯定,先前那個倭人十有八九應當就是傅老爹雇傭的船頭。但是那人為什么會這樣一副打扮,為什么見了熟人私下里連聲漢話都不敢說?

    他本是心思極快之人,忽地想到要是自己是懷良親王,對于中土的來使會怎么處理呢?殺也不敢殺,放又不敢放,最好的處置方式就是關押在礦場當中。這些中土人語言不通,形貌不同,一走出去就會引起各大領主的注意,混亂當中死傷都不敢保證。

    那么,想悄無聲息的把這么多人關起來,有什么比泯滅于眾人之間更好的隱藏手段呢?讓這些中土人改說倭語,改穿倭人的衣服,剃光前額的頭發打扮成倭人的樣子,讓這些人羞于在人前露面,就可以兵不血刃地達到隱蔽的目的。

    裴青想通了此點后便倒吸了一口了涼氣。

    這處叫栃木的銅礦山是懷良親王一處不引人注意的小產業,那毋須多說這種擅于揣摩人心的陰毒手段勢必是這位親王的手筆。如果是這樣,那么此處的看守定不會像表面這樣看起來松散。珍哥必沒有想到這一點,腳尖躍躍欲試地已經想往那處礦洞走了。

    裴青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低聲斥道:“莫聲張,先出去跟寬叔商量一下,你這樣單槍匹馬地亂闖,驚動了上頭,一股腦把你爹他們又轉個地方,到時候你哭都哭不出來……”

    傅百善曾經設想過無數次遇到老爹時,會是一副什么樣的場景?也許是在一片蒼茫的大海之上,爹爹滿臉胡茬子大笑著張開雙臂。也許是在一處鳥語花香的山谷里,爹爹和一群仙人模樣的老者正在暢飲。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爹爹也許就近在咫尺,卻不能得見。

    那個被士兵呵斥的倭人一入礦洞,便撒開腿腳狂奔起來。

    穿過一段陰暗潮濕且崎嶇的坑道,最里面豁然是一處巨大的露天冶煉場。淺黃色和灰褐色交錯的場地凹凸不平,是因為混合了大量洗礦后殘留的泥漿,廢棄的礦砂經太陽暴曬,加上黏土的膠結和擠壓,便形成了一種模樣和顏色極其奇怪的硬殼。

    場地中央佇立著巨大的焙燒爐,這是用來給碎礦石脫硫所用的。爐內鋪一層半干不濕的木樁,再鋪一層含銅礦料,如此鋪個三四層,用干柴草引燃后就讓爐子燒著,一燒可能就是十天半月,礦石受熱便排出廢氣。如果礦料太貧,還需要反復脫硫才能得到純度較高的赤銅,所以空氣當中時時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焙燒爐巨大的橢圓形缸底下,是丈長的支撐石,一字排開的煉銅坩堝里滾動著灼熱的銅水,十幾個漢子赤著肩膊全神貫注地盯著。這是煉銅最最關鍵的一步,一個不小心銅水作廢不說,一旁照看的人也會受灼傷。

    場地附近叢生著蠅子草和銅草花,這些草生植物嗜銅喜銅,工匠們尋找銅礦只要看到這些花草,其附近必有大礦。

    胡茬叢生的倭人一腳踩癟一叢生得正好的銅草花,又小心翼翼地穿過焙燒爐和煉銅坩堝,走至角落里拍了一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附耳道:“中土過來人了,你絕想不到是誰?”聲音嘶啞興奮,卻是一口字正腔圓的中土話。

    昏暗角落里的男人眼睛一亮,旋即滅了下去,神情顯得有些沮喪,長嘆道:“能有什么人來?無外乎是那些倒賣銅礦的有朝廷背景的商人,他們一個個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哪里會多管一下別人的死活。更何況我們拼了性命跑到他們面前,朝廷里的那些酒囊飯袋即便看到我們在此,又敢跟兇狠似狼的倭人撕破臉嗎?”

    報信的人興奮得滿臉通紅,壓著聲氣一字一頓道:“是珍哥,珍哥……,是你家大姑娘找過來了!”

    角落里的男人轟地站起身來,面目滄桑滿頭亂發,正是失蹤已近兩年的傅滿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