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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一四章 熊羆

    山風襲來,那股混合了獸類尿臊味的惡臭和腥膻實在難以言說,那兇獸模樣又丑又惡,活脫脫是《山海經》等野史里才有的梼杌。在山莊空地前說話的幾人,幾乎立時就僵在原地。尤其崔氏兄妹來自文風藻麗的秀美江南,哪里見過這等駭人的東西,驚得牙齒都開始打顫。

    正在這緊要關頭,不知從哪里冒出七八個人,皆是青布夾襖面目沉肅的年青精壯。為首之人更是筋強骨健身軀凜然,輕斥了一聲“護駕”,青壯們便組成一隊厚厚的人墻,齊齊將那幾位氣度不凡的人保護起來。

    崔文宣心頭狂跳,看來自己果然沒有料錯,這位已屆知命之年的長者正是當今的皇帝陛下,那他后面的大概就是位分尊貴的皇子了。就是不知排行第幾,看他形貌溫文爾雅氣度清雋,應該就是晉王無疑了。聽聞他府中正妃還未過門就已亡故,不知今次他有無意愿重新甄選一位晉王妃?

    此次到京中宮選,祖母方夫人特地囑咐不能行事張揚,到宮中走個過場就是了。可是就這段日子的所聞所見,彰德雖是自己不能割舍的家鄉,可是京城也未嘗不是一個極好的晉身之地。看著前面那個斯文矜貴的身影,崔文宣雙目異彩連連,心底已經悄悄改了主意。

    皇帝見身份已經暴露便不再刻意隱瞞,而是氣度悠然地著看向周圍的年輕男女,盡量不動聲色地溫言道:“想是山中空寂,這熊瞎子一覺起來到處尋摸吃食呢!它距離我們甚遠,大家莫慌莫亂慢慢地往后退,只要進了莊子把大門一關,這東西就拿我們沒法子了!”

    張錦娘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天下至尊之人,見他言語風趣態度和善,渾然忘記了還有一頭巨獸在遠處眈視,小聲地問道:“您真是皇上嗎?我娘說皇帝都是很老很老的人,所以大家才叫他萬歲爺。”

    站她身側的崔文宣伸手拽了一下張錦娘,低眉斂目地勸道:“休要無禮,在貴人面前要有規矩,貴人沒有問話前不得隨意插言!”

    張錦娘就朝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癟癟嘴后沒有說話。崔文櫻與崔文璟互望了一眼,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相似的擔心。都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崔文宣此時一副含羞帶怯顏面泛春的模樣,一雙俏目還有意無意地瞟向晉王,其意圖簡直昭然。

    當今這位帝王手段莫測高深,對彰德崔家一向若即若離不溫不火。十幾年前因文德太子薨逝,崔家已經折了一個風華正茂的嫡枝女孩在里頭,正是三兄妹的親姑姑崔玉華。難道事情又要再次重演嗎?若沒有萬全的把握,崔氏現在的當家主母方夫人絕不會輕易應允自家女孩再入皇室。

    崔文櫻卻是想起自己的心事,心口不免揪做一團亂麻。崔文璟更是心中惕然,假作無意上前一步將幼妹隔在身側。只是崔文宣心頭此時正象火上滾油一樣熱燙得緊,恨不得離晉王殿下再近些,就不免小聲抱怨起長兄的無禮。

    傅百善心頭卻是大急,不知身邊這些人現在還有閑工夫在這里攀談,扯些有的沒的,也不知道前面這些侍衛擋不擋得住那只活物?她在幼時曾聽父親說起過,這個東西一般棲息在深山的老林子,因姿態五官似人性猛力強可以掠取牛馬而食,所以叫做“人熊”。

    當年傅滿倉走南闖北,為了收取上好的毛皮特地跟著老獵手到了極寒之地,就曾親身遇到到過體形健碩肩背隆起的人熊。冬季時,其被毛的毛尖顏色偏淺甚至近乎銀白,這讓它們的身上看上去披了一層銀灰,是絕好的皮貨。不過這東西的嗅覺極佳,是獵犬的好幾倍。視力也很好,在捕魚時能夠看清水中的魚類,尋常的野獸都不是其對手。

    人熊唯一的弱點就是其蠢無比,有言道:“逢強智取,遇弱活擒。”

    傳說有位獵手在山中遇到人熊渡河,便潛伏起來窺視。母人熊先把一只崽子頂在頭上赴水渡河,游上岸后怕小人熊亂跑,就用大石頭把熊崽子壓住,然后掉回去接另外一只熊崽子。潛伏著的獵人趁此機會把被石頭壓住的小人熊捉走了,母人熊暴怒如雷,在河對岸把另一只小熊崽子拉住兩條腿一撕兩半,其生性既猛且蠢由此可見一斑。

    此時這只活物搖搖晃晃地往山下走,仿佛覓食一般慢騰騰地東瞧西看。侍衛頭領見主子們已經退到山莊門口了,心頭稍稍松了一口氣。卻在此時,就見那東西忽然不知被什么驚住了一般,暴跳而起猛地往前直竄十幾丈遠。不過幾息的工夫,就已經越過低矮的樹叢逼近人群了。

    正當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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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面的侍衛不敢躲,舉起手中的鋼刀就往前狠劈。那熊低低嘶吼一聲竟直立而起,伸出前爪胡亂一劃。那侍衛知道這一爪的厲害卻已經避之不急,半邊身子立時被既粗且鈍的爪尖劃開幾道粗粗的血口子,砰地一聲重重摔在雪地上,一時間也不知道死活。

    那活物傷人后更是兇性大作,左右揮擊就又將兩個阻礙的侍衛拍開,如入無人之地一般傻戳戳地前行。所幸它晃悠悠地走的不是直線,此時眾人離莊門也越發近了。

    大家正要松口氣的時候,一個在尾梢殿后的侍衛不慎被它一把拖住,像布偶一樣扯過去在腳掌下狠踩了幾下,發出好似熟透西瓜被剖開時噗噗的細響。這根本就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那人眼看就不行了。人熊卻似乎覺得有些好玩,吭哧吭哧地低頭嗅聞了一陣,就張開血盆大嘴開始撕咬起尚溫熱的人體來……

    一般山中野獸沒有受到攻擊前是不會主動靠近人類的,更何況主動撕咬尚活著的人。場中余下諸人看著面前的景象都不由頭皮發麻面色大變,誰都不知這東西怎么忽然間就發了狂。連忙加緊后退的步伐,只是那平日里看起來近在咫尺的莊門此刻卻顯得遙遠無比。

    急得滿頭冒汗的侍衛頭領見機不對,不敢再耽誤下去。顧不得皇帝不欲驚擾地方的旨意,立即向空中彈射了一只哨響竄天猴以示求救。這人熊皮糙肉厚又力大無比,尋常刀劍招呼在它身上根本不濟事,只得與眾人護衛著主子爺且行且退,只盼左近的禁軍看見示警煙花后能及時趕過來。

    人越是慌亂之下越是容易出錯,張錦娘腳下卻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趔趄著身子就要倒在地上。站在一邊的靳佩蘭連忙伸手去扶她,結果剛一停下來就被身后緊趕慢趕的崔文宣重重地壓過來,幾女頓時滾做一團。

    更糟糕的是,女孩們接連的驚呼聲又引起了那頭人熊的注意。

    那雙布滿赤紅血絲的獸眼直直望過來時,諸女駭得在地上連連后退。晉王雖然努力自持,神色間也開始有了慌亂之色。齊王年紀小些,被一個侍衛護在身后更是瑟瑟。只有皇帝依舊神情鎮定腳步沉穩,仿佛面前不過是一場頑童游戲。

    傅百善身手敏捷地一把將張錦娘拽起推在身后,雙目一邊警惕地望著前方,一邊在心下暗暗可惜。這趟出門沒帶趁手的長弓,要是一陣急射,說不得還能將這頭熊斃命當場,也就容不得這東西肆意傷人了。只是那些侍衛手持利刃都不能傷人熊分毫,知道此時空手前去逞能就是自尋死路。

    那頭畜生玩膩后拋下纏斗的侍衛,龐大的身軀像貓捉老鼠一樣走走停停。巨掌落于地上時引得地面微顫,近得已經清楚聽得到其粗重的喘息聲。莊門雖然已經不遠,其實不過數丈的距離,但是此時誰也不敢突然跑動,生怕引來人熊的注意,成為下一個被攻擊的目標。

    侍衛們舉著長刀警惕地盯著前方,皇帝被圍在最中間,其余人散落在他的四周。大概是傅百善的臉上到現在為止依然沒什么懼色,幾個女孩駭然之下產生了微妙的盲從心態,一時顧不得先前的嫌隙齊齊躲在她后頭,摩肩擦踵地緊緊挨在一起。

    八個侍衛已經死傷了四個,剩余的幾個都不敢再輕易上前攫取鋒纓。

    已經是生死存亡的緊急關口,侍衛頭領抬頭望了一眼天色不敢再遲疑。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后,側身恭謹道:“等會微臣親自帶人上前設法攔截,陛下就立時帶著殿下們隱到門后拴上門閂。至多半刻鐘山下的禁軍就能上來,他們配備有長弓羽箭,定能射殺這東西。”

    侍衛頭領微微垂下身子,臉上閃過一絲懇求,“此次出行全是微臣太過托大考慮不周,沒想到紅櫨山莊附近還有這等兇獸。讓陛下受驚真是百死不能恕罪,還望陛下看在我等兒郎忠貞奮勇的份上饒恕一二!”

    皇帝的身體發膚何等尊貴,不管是不是這位頭領的過錯,讓皇帝受到驚擾就是他萬死不能辭的大罪。但是此時說起這話莫名不詳,竟隱隱有交代身后遺言之意,皇帝微皺眉頭輕斥道:“人有旦夕禍福,哪里就至于此……”

    話語未落,就忽見晉王忽然長身而起,奪過身旁一個侍衛的長刀就大步向前邁去。只三息之間,就與那頭人熊面面而立。那頭熊大概沒想到還有人敢與它正面對壘,忽地發出一聲嘶吼,雙爪撐地也直起灰棕色的身子,竟比晉王還高出小半截。

    眾人即驚且駭,這等兇險的當口又哪里是逞英雄的時候?晉王這不是在解眾人之危,而是在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