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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二章 海市

    剛剛入夜的赤嶼島燈火璀璨流光溢彩,猶如耄耋老者突然幻化成二八佳人一樣突然換了一副模樣,叫人驚異不已。島上西面那塊巨大的空地上點燃了長長的一排燈籠,那燈籠個個都有人高,用指粗的鐵絲懸掛在高高的立柱上,燈面是上好大紅透眼紗制成,中間的火燭照得人人都是一張笑臉。

    偌大空地上像中土規劃整齊的市坊一樣,賣香料藥材的,賣絲綢布匹的,賣瓷器瓦罐的,甚至還有許多說不出名頭的東西在里面售賣,井然有序不見煩亂。熙熙攘攘地還有不少小販在其間穿梭兜售吃食,拔絲油糕,淋糖湯團,羊灌腸,筍面,黍棗糕,白霧氳氛香氣亂竄不勝枚舉。

    曾閔秀覺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使喚了,東摸摸西瞧瞧,只恨身上所帶銀兩有限。忽然前面人聲鼎沸有異香傳來,走近一看竟是一個頭扎青帕的婦人支著一口大油鍋,把大瓣的梔子花片用熱水燙一下后晾至微干,裹上甘草水調成的稀面糊后在油中煎熟售賣,用一角麻紙托著品嘗起來倒也清芳可口。

    見女人邊吃著東西邊興致勃勃地往人群里鉆,徐直笑著把她拉住道:“這些擺在面上的東西都是些低檔的貨色,真正的好東西還在那邊!”

    曾閔秀順著方向看過去,就見不遠處一座巨大巍峨的草棚屋子矗立在邊上,在夜色下像一只靜靜匍匐的怪獸。兩人掀開簾子走進去,一股夾雜著脂粉酒氣香味的熱浪便撲面而來。

    在外面看這屋子只是尋常,進到里面卻是豪奢異常,占地約有十來丈,用數十根粗大的木柱子支撐,棚頂懸掛了數盞枝形大油燈,將屋子照得恍如白晝。更讓人稱奇的是屋子各個角落都有酒水美食和殷勤的仆傭,高高的臺上還有幾個金發碧眼妝扮妖艷的舞姬,隨著樂師的伴奏正在翩翩起舞。

    屋子里鋪滿了厚重的地毯,每隔幾步便有一張寬大的楠木圓桌,上面擺滿了貴重的異域貨物。曾閔秀隨意拿起一件手掌大小的玉雕,見是一件和田籽玉雕成的童子嬉猛虎,那一雙童子一站一蹲,皆趴伏于皮色巧雕的猛虎之上。童子面容憨癡可愛,猛虎威風凜凜。那玉肉柔和溫婉光澤瑩潤,線條流暢精光內蘊,成色果然與外面有不小的差別。

    坐在楠木桌子后面的灰白發須老者見有顧客上門,笑著欠起身子不卑不亢地介紹道:“這是小老兒新得的物件,是御府海派師傅的手藝。太太若是喜歡盡可帶回家里,上面刻了兩個童子,放在床頭看著也喜興!”

    曾閔秀想起先前出門時,徐直為了搪塞那個矮壯漢子的胡謅,說自己已經有了身子,心里不由有些酸苦,這輩子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呢?

    徐直見她拿了那件玉雕不放手以為她極喜愛,又覺先前說話孟浪便想討好于她,就站了過去跟賣貨的老者握了一下手。那老者笑嘻嘻地將寬寬的袖子垂下來,兩個人在袖子里比劃開了。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好似談好了價錢,互相一拱手作別,這樁買賣便談成了。

    曾閔秀見徐直也沒給銀子,那賣貨老者也沒拿貨,只是往那件童子嬉猛虎玉雕上貼了一個小小的紅紙條,用筆墨在紅紙上寫了個徐字。不由好奇問道:“你們剛剛比劃什么呢?這買賣就算談成了,到底多少錢啊?”

    徐直走了幾步后,才細細與她道來。

    原來島上的貨物有貴有賤,亂世黃金盛世古董,無論什么東西都有打眼的可能,內行人知道一般互留臉面不會說給行外的人的,所以談價格就成了關鍵,不能讓外人知道。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套約定俗成的法則,叫做袖里乾坤。

    把手放袖子里,兩個人的手貼在一起類似交握的動作,手指動得很隱秘。手有五指,每個手指分三節,指尖指肚關節手指上下依次往掌心出捋,表示一到九,一般說來以大拇指為尊,即最高位,然后以此往下順。

    交握時多以十兩銀子起,當然也有以兩起的,如果以兩起還要袖里乾坤,說明買家大抵是知道這貨有問題了,給賣家一個面子不說破,兩邊心里都要有數。至于怎么暗示到底以什么基位起,一個是言語之前有過暗示,另一個則是袖里乾坤時專有的動作,不在其間浸淫幾年的外人是難有個中體會的。

    赤嶼島上的海市交易為謀求公正安全,最早的創始人規定市面上不用現銀交易,設立第三方即莊家作為公平交易的保障。買者與賣者談好價錢后,買者將銀兩直接交到莊家,賣者也將貨物交到莊家,莊家按金額抽取一定比例的流水之后,這樁買賣才算完成。

    曾閔秀也是極聰明之人,立刻明白這樣做的好處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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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處是多方面的。買方不用怕被訛詐以次沖好,賣方不用怕被欺騙收不到銀錢,莊家坐等收益,竟是三方共贏的局面,也不知是誰窺見人性的短處設計出來的這套經營模式如此討巧周到。

    轉了幾個攤子,曾閔秀陸續看中了一席大食國的手工絨錦地毯,一套鑲嵌了七寶的銀制餐具,還有一樹半尺高滿剌加國過來的頂級深紅珊瑚。大概女人天生就愛這些豪奢之物,看著徐直故作荷包癟了的滑稽模樣,曾閔秀尤其笑得開懷。

    兩人一路說笑,就見迎面過來幾個人。

    打頭面相粗壯敦厚的漢子大笑道:“徐老弟,我一下船就過來找你,就知道你定會到這里淘換物件的。這位就是弟妹吧,果然知書達禮娟秀標致,和徐老弟站在一起如同一對璧人。弟妹可有喜歡的東西,等會吩咐一下全走我的私帳,只作我與弟妹的見面禮!”

    曾閔秀見這人氣度與眾不同,心知這必定是久候候不至的赤嶼島的大當家毛東烈,連忙躬躬身施了一個福禮。心里卻暗暗咋舌,剛才自己選中的那幾件物品少說也值兩千兩銀子,要是拿到中土去售賣,價格怕是要翻上十番,卻眼都不眨地就送予人,果然是海上豪客。

    正頷首作嬌羞狀婦人的曾閔秀站在自家男人身后,忽覺一道令人如芒刺在背的目光大剌剌地望過來,抬頭一看就見一個身材肥壯的男人正用一種放肆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看那形容不是赤嶼島的三當家葉麻子又是誰?

    忍下心中幾欲作嘔的惡寒,曾閔秀把身子往后縮了縮,對面的葉麻子臉上的笑意更加猖狂。本來他聽說徐直夫妻沒沒有用下那桌下了毒的酒菜時,心頭還有些懊惱窩火,可是好巧不巧地與徐直的婆娘走了個對臉,心里卻忍不住一陣慶幸。

    那女人正當花信,穿了一件油蔥綠繡了幾從水墨菊蕊的衫子,系了一條米黃的素色長裙,臉上施了一點粉,眼波流轉間襯得兩腮嬌俏粉面含春,這般風流姿態哪里是島上那些又蠢又土的女人可以比擬的?

    葉麻子又喜又憂,心里暗暗慶幸這般尤物幸好沒有不明不白地沒了,若是吃下了了那毒物,自己才看到到這美嬌娘豈不悔死!先前聽二哥稱許徐直的婆娘貌美,還以為他夸大其辭,果然一見之下驚為天人。

    二當家鄧南嘴里跟著大當家和徐直熱絡寒喧,眼角余光早瞧見葉麻子的丑態,心里是唾棄不已。一邊忍不住朝那女人細軟腰肢悄悄瞄上兩眼,一邊暗暗暢想書上所述如臥綿柳大抵就是這樣了。

    曾閔秀眼見徐直全然不顧地和赤嶼島的大當家說得熱鬧,那葉麻子的眼睛也越來越放肆,心下也漸漸冒起火。心想再忍忍,只忍一會兒,那王八羔子再盯著不放,老娘就親自上去摘了他一對招子。

    大當家毛東烈拉著徐直的手追追憶了一下往昔,又緬懷了一番故人,撒了幾滴英雄淚后才驚覺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忙不迭地吩咐幫眾去準備酒菜,又緊拽著徐直的手大叫今夜不醉不歸!

    曾閔秀看著一群人忽拉拉地往外走,不無遺憾地把手里一支磨得鋒利的鎏金銀簪收在袖中。這是她特地備來防身的,算下來有好些年沒見血了呢!雖說一路上都有徐直照應,可有時候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赤嶼島的大當家顯然很受眾人擁戴,每走幾步便有商販過來請安問好,大當家也頗有耐性地站站住與人閑話家常。或是問對方的老寒腿可有再犯,或是問對方的長子可娶親了?間或有兩個熱情的攤主就把要售賣的檳榔和水果硬塞過來。

    徐直背著手含笑看著大當家一臉的無可奈何,輕聲喟嘆道:“難怪大哥仁義之名傳遍四海,單就這份愛民如子的風度就是許多人比上不的!”

    曾閔秀看著自家男人一臉的欽佩嘆服,心中暗自啐道:假!真是假得不能再假,一群盜匪頭子作甚裝得跟微服出巡的朝廷重臣一般體恤民生,你謙我讓的就好比臺上粉墨登場的戲子,他們不覺得累看戲的倒累得慌。

    正在百無聊賴之時就見五六丈遠的地方一個年青人不錯眼地盯著自已。

    那人披了一件長斗篷,身材高挑削瘦,皮膚呈一種淡淡的蜜色,五官挺秀眉宇濃黑入鬢,竟是難得的一副好相貌。被瞧破偷窺,那人臉上沒有絲毫窘迫,大大方方地回轉身子向另一處去了。

    曾閔秀心下不由驚疑不定,這人面相如熟悉,可是為什么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呢?徐直回身見女人遠遠落在后面,走過來牽了她的手問道:“可有什么不對?”

    女人便有些遲疑,終究只是緩緩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