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小說網 > 雀登枝 > 第三十一章 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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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善后

    只得片刻功夫,對面傳來幾聲鷓鴣的叫聲,三長兩短。裴青聽了舉起船艙桅桿上掛的風燈劃了三個圓圈后放下,立馬轉身又掬水拿了帕子沖洗了艙里滴落的血跡,待堪堪忙完時船頭已經輕手輕腳地摸上來幾個人。

    為首的番子冷得直打哆嗦,瞟了一眼后語氣不善地說道:“做什么呢?找著了人也不趕緊發個信號,也不想著把船靠岸上去,害得大家伙都在水里泡著!”

    裴青連忙低頭團團作揖道:“實是我這妹子膽子太小,讓這事駭著了不住地哭鬧。陪她多說了幾句話就一時忘了時辰,等岸上去了我讓傅家爹爹到酒樓里訂副魚翅席面為大家陪罪。”

    話說得如此謙和了,大家再去計較就失了風度。身上水淋淋的幾個人拿眼去看那讓大家辛苦了一夜的小姑娘,見她也不過八九歲的樣子,一把烏鴉好發梳了雙環髻,眉眼靈動模樣周正,卻扭著身子躲在裴青身后不肯出來。大戶人家的姑娘雖見過些世面,可委實還是個膽小的孩子,難為她受了這么大的驚嚇還沒哭出來。

    這時候有人狐疑地問道:“怎么未見綁匪呢?難不成那綁匪光把這個小姑娘一人留在此處!”

    裴青感到身后珍哥忽然抓緊了自己的衣襟,面上卻依舊鎮定自若地回答道:“我在水里聽了半天都沒什么動靜,以為是條空船,卻見艙頭桅桿掛了燈,心里有些疑懷。干脆爬上來看看,卻見船艙里只得她一人,嘴巴捂著手腳都被捆得死緊動彈不得。”說到這里裴青回身抓過小姑娘的雙腕,眾人就看見那女童雪白的腕上有幾道指寬的青紅繩印,好像白璧有瑕一般讓人刺目。

    裴青垂了眼眸繼續道:“想是那綁匪膽子小怕招人眼,或是有什么事突然外出了,所以這船上才一時無人監看。但是想必這人一會功夫就會回來也說不定,留兩個人在此處定會將那匪徒捉拿歸案!”

    在場的幾人都是魏千戶的得力下屬,早已修煉成精的積年江湖老手。只是因一葉障目妄自尊大,面前一個是嘴邊無毛的半大小伙兒,一個是閨閣稚齡弱女,就先入為主地輕忽了,竟全然相信了裴青的這套說詞。

    其實只要在周遭仔細地查探一番,就會聞到艙里有很大的水腥氣,地板夾縫里還有幾點未搽拭干凈的污血,角落里還有一小塊沾有魚湯被摔碎的瓷碗殘片。幾個番子低頭商量后,分了兩人繼續隱藏在岸邊的草叢當中,其余人等自回衛所復命。

    等眾人散去后,裴青小心地牽了珍哥的手踏過掌寬的船板上了岸。見沒人在跟前了,珍哥這才將一直卷著的半幅裙子松開。裴青一見就笑了,難怪這丫頭一直老實地躲在自己身后,她的裙擺上全是潑灑后漏下的魚湯印子,且還沾了些魚沫渣子要掉未掉,這個樣子讓那些精明的番子們看到的確不好解釋。

    真是個又膽大又心細的好姑娘,裴青在心里由衷地贊嘆道。

    珍哥被送回家時已經是后半夜了,顧嬤嬤直接跪在家里供奉的觀音菩薩面前叩頭。陳三娘抓了整日不敢見人的陳溪過來陪了不是,母子倆就退出去圍在灶邊煎燉蒸煮,不過半天功夫就整治了一大桌的湯湯水水。宋知春則親自給她散發洗澡更衣,細細地幫她在傷處涂抹好傷藥,為她蓋好藕荷色通草紋細棉布被子后親自守在旁邊看她入睡。

    一晚后,再一晚后……

    珍哥已經十數次地重申自己身子健旺得很,晚上也睡得香甜從沒有做過噩夢,可是爹爹和娘依舊把自己當比雙生子還要弱小的幼兒一樣看待,巴不得時時放在眼皮底下不錯眼地盯著才好。

    沒有辦法,珍哥只得選了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向父母細細稟明此次事情的經過,自己是怎樣磨破腳腕上皮膚挑斷了繩子,又是怎樣潑了那畢又庭門面上一碗滾燙的魚湯,接著又拿了魚叉戳得那人渾身窟窿,最后又是怎樣踩了那人要害處一腳狠辣的毒招。再后來裴青來了,又是怎樣幫她收拾善后都一一道來。

    宋知春聽得又是慶幸又是難過。慶幸的是這孩子幸得天生有股蠻力,要不然憑了她那幾下三腳貓的功夫哪里是個壯年男子的對手。難過的是這孩子這般年紀經受如此大的驚嚇,卻還如此乖巧懂事不讓人操心。

    傅滿倉則是滿腹的愧疚,當年誣告案事發后自己看在唐天全多年好友的份上,沒對那畢又庭下死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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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手。誰知現在竟然遺禍到珍哥身上,此次若非種種機緣巧合又恰逢裴青伸手相助,珍哥能否全身而退尚是未知事呢?夫妻倆躺在床上細細商量了諸般事情后,待沒有紕漏了才敢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傅滿倉直接騎馬到了知府衙門,勞乏幾個書吏銷案后和鄭瑞關了門分說了半天才走人。等他一走,鄭瑞就親自帶了人在流溪河守著,果不出兩天就將一伙來自蘇揚的人販子捉拿歸案,順藤摸瓜找到了這些人在廣州的窩點,解救了十數個貧苦人家的女兒。至于在拿獲犯人的過程當中是否搶了廣州衛魏千戶的功勞,那就不是鄭瑞所考慮的事了。

    傅滿倉經歷此事后痛定思痛,正好官府出面發賣那些無家可歸的貧家女,就干脆請顧嬤嬤親自掌眼為珍哥選幾個貼身的婢女。顧嬤嬤也是后怕不已,雖然沒什么外人知道珍哥在外面耽擱了半晚未回,可是為這事她急得雙目赤紅至今未好,頭一擱枕頭上就做噩夢。一直念叨要不是自己恰巧崴了腳沒跟著一路去佛寺,珍哥哪里會受如此大罪?

    遂打迭起精神,拄了根拐棍在那些女孩當中仔細挑選。眼神過于活絡的不能要,這種女子心眼多不能對主家盡心。相貌過于漂亮的也不能要,這種女子心氣高,不是安于本份的。傅家是選丫鬟,又不是請祖宗,寧可少不可濫。

    這樣挑挑揀揀地只選了六個丫頭,傅家三個孩子一人身邊兩個。仔細簽了身契后,顧嬤嬤把幾個丫頭全圈在身邊學規矩,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這些不懂規矩大字不識的鄉下小丫頭三五個月后才能勉強見人。除了新買的丫頭,傅滿倉還讓鋪子里的掌柜出面仔細甄選了幾個半大的小子進來應差。說好十年為限,得用的人日后可以到鋪子里或是船上當管事。

    人手多了之后,傅滿倉就起了心想將宅子擴大,加上雙生子漸大之后這件事更是刻不容緩。跟左右鄰居相商后,給了讓人家滿意的金銀后,鄰居們都痛快至極地搬走了。到衙門換完契書重新開了大門之后,傅家宅子里頭就熱火朝天地開工了。

    為了將宅子修得可心,傅滿倉專門托人重金聘了名家工匠過來重修。宅子外頭修舊如舊并無多大變化,宅子里頭卻見了巧思。一塊雕工精細的影壁,鏤空的窗欞,別具匠心的各式門廊,或是引來活水建了橋梁曲徑通幽,或是填了池塘另起了花閣繡樓,或是推了廂房擴成大開間做書房,力求春有東風夏有荷一步自成一景。

    經過這場禍事后,宋知春加緊了對女兒武學方面的訓練。天天早上一柱香的馬步是必不可少的,還要再加上百支箭。另外還特意讓鐵匠師傅打了一對極秀氣柳葉刀,在女兒面前嘩嘩耍起來竟水潑不進。珍哥向來愛武,見平日端莊有禮的娘竟然還有這般本事,喜得扭糖樣與宋知春形影不離,只盼多學幾樣。只可惜宋知春一番考慮之后竟把宋氏家傳的槍法傳授給了裴青,叫她一時氣悶不已。

    裴青作為解救珍哥的絕對功臣,傅滿倉正打算怎么重用于他。可誰知這小子竟來請辭,還要搬離傅宅,百般相勸都咬牙不肯松口留下,氣得傅滿倉直拍桌子。最后,還是宋知春心細,想起那晚女兒說起的和裴青在一起的人——會泅泳,會覓蹤,會緝捕,這分明是官府中人的做派。

    雖然隱約猜到了裴青有了更好的去處,但宋知春不愿意難為人,只是把他強留了幾天后,抽空將宋氏槍法的精要細細傳授于他。臨了又拉了他的手囑咐道:“傅家宅子里頭永遠有他一間屋子!”

    裴青象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走了。先前還跟他生悶氣的珍哥得知消息時,他的屋子早己空空如也。小姑娘氣極了,把裴青蓋過的被褥,用過的茶碗全丟在了院中。卻在過得一晚后,又親手冼凈疊好后放進了屋里。

    一個多月后,越秀山畢家老爺子報了官府,失蹤已久的兒子被江邊垂釣的人發現了。畢又庭被長長的水中棘草緊緊纏繞著,衣服早己襤褸得不成形,身子也被蝦蟹啃了個干凈,唯一讓畢家確認的憑證就是他只剩下半張臉的嘴里,有一顆已經發烏的金牙。

    聽說認尸的那天,畢家那向來自持清高的老兩口當場就厥了過去,其妻唐氏操辦了畢又庭的后事之后,以多年未育愧對畢家祖宗自請下堂求去。不過幾日就收拾了細軟乘了一頂青布小轎家去了,再后來聽說嫁給了一個山西來的行商就再無人見過了。

    曾經在越秀山一支獨秀以詩書傳家的畢家就此隱沒了下去,沒人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人心一時的扭曲和貪婪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