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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舊識

    廣州衛的莫千戶最近頗有些傷腦筋。

    先前有個手下給他說城中有個富戶性情桀驁不馴,很多人都看他不順眼,若是設個局把那富戶拘來,那銀子還不長著腿往自個身邊跑。聽了這個建議后,莫千戶頗有些心動。

    他新近納了房顏色嬌艷的妾室,頭面首飾、布料家私都要置備,正是花費巨多的時候。又另叫了人去打聽,回來說那富戶并不是本地人,才搬來此地也不過三四年,只是運氣頗好很賺了些銀子,那手下便說如此肥羊放過豈不可惜。

    于是,莫千戶就點頭默許了此事,只是到后來事情好象出了些意外。

    先是那個從不多管閑事的廣州知府陳定忠,竟然在事情一出就火燒屁股一般打發人過來說項。接著市舶司也來人委婉地提醒說此人動不得,還有那個什么廣州會館也遞了書函過來,請命衛所一定要查清事實,還這個叫傅滿倉的人一個清白。

    不是說同行相嫉是冤家嗎?不是說這個傅滿倉沒什么背景嗎?不是說這個人性情桀驁不馴人緣極差嗎?

    莫千戶當官多年自然不是個愣頭青,只是隱隱覺得自己好象捅了個馬蜂窩,一時間竟有些騎虎難下之勢!但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子長了翅膀飛走了,又實在有些不甘心,就下令手下把那人拘來關一段時日,先煞煞威再說。試想那些大海商個個都是滿腹膏粱,早就習慣了高床軟枕嬌妻美妾,冷不丁落到陰森牢獄枷鎖纏身的境地,為保身家性命定會毫不吝嗇地吐出大把的金銀,那時自己再出面緩頰不遲。

    傅滿倉從小就是吃慣苦的人,自覺在牢房里沒受什么苛責。

    不外乎吃得差點再睡得差點,這點磋磨比起昔日挑著貨郎擔子走南闖北淋風沐雨算得了什么!更何況每隔兩日,宋知春都準時帶了女兒珍哥進來探望他,給他帶換洗的衣物,可口熱騰的飯食,有時還會有一壺酒。一家人在簡陋的牢房里談天說地,一呆就是一小半個時辰。旁邊牢房的犯人哪個看了不眼紅,都說這哪里是來坐牢,純粹是來過小日子的。

    不但犯人們在嘀咕,莫千戶更加在心頭嘀咕,這傅滿倉到底是什么來頭?

    任是誰被無端栽了這么大的罪名,都要心頭惶惶不可終日,最起碼要使人上下打點周全。可這一家子倒好,氣定神閑當無事一般,把個牢房當成他自家的后花園子,衛所監牢上上下下數十號人,就只有看牢門的小卒子收了幾兩碎銀子!這要么一家子都是傻子,要么就是根本沒把這當回事!

    廣州城知府衙門。

    陳定忠心頭熱辣地接過那道期盼已久的明黃色圣旨,恭敬地供奉在神案上。旁邊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笑道:“還沒有恭賀陳大人高升呢,此去升任兩準鹽運使,那可是簡在帝心他日前程不可限量,日后我等還望大人多多提攜!”

    這話說得尤其漂亮,陳定忠卻是心頭雪明。自己已年近五旬,在朝中又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靠山,在這山高水遠的地方呆了八年,怎么突然天上掉餡餅,這塊餡餅還好死不死地正正砸在了自家的頭頂上。

    仔細一思忖,再一細想那道圣旨的內容,游宦官場近二十年的陳定忠心下便通透了——自己只所以得以升遷,實是為了給眼前之人騰位置,而眼前之人的到來是為了保那傅滿倉。看來,現在終于確定傅滿倉后面站的人是誰了,人家背后不但有靠山,手里頭還有通天的途徑,那廣州衛莫千戶這回真的捅了馬蜂窩了。

    此時莫千戶的牙幫子象被蜂蟄了一樣微微地抽搐著。

    眼前這個面目平常的人拿出的那道銀牌差點閃瞎他的眼睛,自家雖是千戶正五品,面前之人的腰牌是從六品,可人家是鐵桿子的錦衣衛,自己只是個平常武官,這能比嗎?聽說就是錦衣衛的普通士卒見了犯事的朝中一品也是說打就打!

    莫千戶抺了抺額頭上老是擦不干凈的汗珠子,賠笑道:“大人夤夜前來,可是有什么要緊之事吩咐下官?”

    那人肅重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紋路,從隨身的包袱里取出官賃,半句廢話也沒有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奉令接掌廣州衛,莫大人只管與我交接就是了!”

    莫千戶臉上一片青紅,大駭之下竟腿腳發軟,“那我,我怎么辦?”

    那人眼一瞇,一股常人難以得見的暴戾之氣便撲面而來,“莫大人懷疑我這錦衣衛腰牌有假?還是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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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懷疑這張蓋了史部大印的文書不真?”

    莫千戶頭搖得潑浪鼓一般,腮下的橫肉抖得直顫,“不,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想問一下上頭對我是怎樣的安排?畢竟這任命我一點消息都提前沒得到?”

    那人嗤笑一聲,半斜著身子靠在椅子上懶懶道:“這些我就管不著了,不如莫大人交接完畢親自到兩廣總督府里去走一遭如何?”

    到此時莫千戶終于明白自己踢到了平生最大的一塊鐵板。

    自從當了這個廣州衛千戶以來,雖說算不上兢兢業業,該拿的不該拿的都拿了,可也不至于這樣半夜三更莫名其妙地被奪了官職啊?莫千戶想起后院里滿滿的幾箱子金珠,昨夜睡在身旁百媚千嬌的小妾,心里一片冰涼外加一頭霧水。

    牢房里,睡在略有些潮濕稻草鋪上的傅滿倉忽然間就醒了,然后就看見平常鼻孔朝天的牢頭低頭哈腰地陪了一個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一身文士打扮,三十來歲渾身上下無一件精致佩飾,卻憑空讓人感到他氣度不凡,走在這陰暗牢房卻如同在柳岸花堤信步一般自在。

    那人緩緩地走過來,在忽明忽暗地油燈下露出一張白凈面容,一雙黑亮的眸子熠熠生輝,看見傅滿倉后微微頷首一笑,“傅兄,好久不見一向可好?”

    傅宅的黑漆大門洞開,傅滿倉按習俗跨了火盆又用柚子葉洗了三遍澡后,才換了身月白直綴躺在院里的竹塌上。進牢房前那葫蘆架上還只是星點的小花,今日看去已經結了指尖大小的果了,不過大半月的功夫讓人生出人世兩重天的感慨。

    珍哥小心地把一壺冰鎮過的果酒端過來,又拿了一只拳頭大的玉碗倒了。酒色澄紅,在瑩白的玉碗里盛著煞是好看。傅滿倉滿飲了一杯,入口香郁綿甜,不由笑道:“好珍哥,你給爹爹拿的酒好是好喝,就是不夠勁道,快去幫我再去尋尋!”

    珍哥托著雪白的小臉蹙了黑濃挺直的眉毛揺搖頭,“娘說讓我好生看著你,莫放你去碼頭和船老大水手們廝混,在里頭呆了好些時日定要好好補補才是!”傅滿倉一貫知道女兒人小鬼大,卻不料這般小大人的模樣使出來,真真叫人慰貼到腸肺。一時稀罕到不行,就邊喝酒邊拿話逗她。

    正說話間,就見自家媳婦兒端了盤當季瓜果,后面跟了顧嬤嬤和陳三娘提了食盒過來。打開食盒,一股濃香撲鼻而來。陳三娘笑道:“這是高麗參燉乳鴿湯,里面還加了點石斛,最是滋補又不上火,老爺多用些!”

    傅滿倉一時哭笑不得,“我是去了趟牢房,又不是去生孩子做月子,至于這么弄嗎?這么熱的天氣補什么高麗參……”正在那里碎語喋喋,就見宋知春橫眼望過來的眼神里盡是威脅,頓時啞聲了。

    顧嬤嬤伸手給他添了碗湯后笑道:“老爺快喝了吧,莫辜負了太太的一番心意。您要是再不出來,太太急得都準備去劫獄了!”

    傅滿倉一時無語只得抱著碗灌了一肚子的湯水。

    宋知春終于滿意點頭,“那什么狗屁倒灶的千戶真敢胡亂安些罪名給你,我就要他好看。實在不行我就帶了女兒跟你到海外去,聽說那邊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島,一年四季長春有無數的鮮花野果,橫豎一家人在一起餓不死就成!”

    傅滿倉正喝著湯,聞言被嗆得連連咳嗽。

    抬頭就看見顧嬤嬤、陳三娘連帶女兒珍哥都一臉崇拜地望著自家媳婦兒,心里只得對宋知春的彪悍作派甘拜下風。正談笑間,門外溪狗說有舊識來訪,隨腳跟著進門來的是一個面帶笑容的文士。

    傅滿倉眼瞳一縮,撣了撣衣上的灰塵,站起身子拱手揖道:“鄭大人,草民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珍哥好奇不已地望著眼前這個陌生人,卻感到娘把自己的手忽地一下抓得死緊。”娘”,她軟軟地喚了一聲,宋知春這才意識到把女兒抓疼了,忙回過神穩穩地向來人福了一禮。

    陳三娘在灶上重新生火燒菜時心里忍不住暗暗咋舌。

    那位斯斯文文讀書人模樣的人竟是新來的廣州城知府鄭瑞鄭大人,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官老爺的架子,聽說還是京城什么壽寧侯府出來的公子,難怪遠遠看著就有一股子貴氣。這從皇城腳下來的貴人待人卻最是和氣不過,嘗了一塊蜜汁火燒后連連贊嘆,還叫身后的仆從打賞了自己一塊碎銀。

    仔細想了一會兒,陳三娘決定還是加個清蒸海河蝦,再切上一盤蠔油鴨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