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銅板的確是修齊幫胡同里那些嬸子們賣東西賺的!”

沐云書揉了揉修齊的發頂,對景德帝解釋道:

“修齊總有一些辦法,能叫嬸子們在集市上很快將自家的東西賣出去,這些銀子就是他自己賺的,他早就知道我們的辛苦,所以會幫胡同里的街坊多賺點零用!”

景德帝接過瓷罐,掂量著瓷罐的重量,心中震驚不已。

六七歲的小團子竟有這般本事?這怎么可能!

不過看著修齊可愛的樣子,他又釋然了,定是那些買主們瞧著小團子太過可愛,所以才被他吸引了過來,因此生意才會好于別人家。

不管怎么說,這么大的孩子愿意幫街坊去賣東西,還有幫天下窮人脫貧的志向,他都應該鼓勵。

瞧著幾個孩子越發喜歡,他道:“好小子,有志向,這心意我領了,我等著你兌現今日的諾言!”

景德帝已經猜中了三個,才發現面前只有四個娃娃,芊凝看上去只有六歲,別說策論,那放著醫書的書案也不可能是她的。

這么小的女娃娃,怎么可能看得懂那么深奧的東西,還做了觀察筆記,這女娃娃不知道會不會寫字!

他斂眉對沐云書道:“雖是女娃娃,也該讓她讀書明理,回頭給這小娃娃也準備一張書案吧!”

芊凝歪著兩個小發揪看著景德帝道:“我有讀書習字呀,大人沒有看到我寫的字么?”

小姑娘跑到自己的書案邊,將她縫好的手札拿起來遞到了景德帝面前,認真地道:

“我會寫字的,雖然沒有哥哥們寫的好,可以后就不一定了,我會認真練習超越他們的!”

得知這筆記竟是一個六歲的女娃娃寫的,景德帝覺得,今日的自己就像是剛進城的土財主,看什么都是大驚小怪的!

“這筆記朕看了,只是沒想到是你寫的!”

不說那些醫書這小娃娃能不能看得懂,她能寫出這樣的字,就已經勝過大多數男孩子了!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皇后說的話,住在這個院子里的人,的確是富足的!

他真誠地夸贊道:“你們都很好,很優秀,以后要繼續努力!”

孩子們被夸贊怎會不高興呢,覺著自己沒有給姑姑丟臉,一個個把小胸脯都挺的高高的,齊齊應了聲“是”。

景德帝看著最后那張書案,好奇道:“這個孩子呢?怎么沒與你們一起回來?”

“逸哥哥在與岑夫子討論策論的題目!”芊凝道。

修齊捂嘴偷笑:“岑夫子辯不過逸哥哥,便又把他留堂了!不過他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

夫子竟然辯不過學生么?

景德帝想了想那文章中的內容,越發期待見到這位小少年了。

而修逸也的確沒在學堂耽擱太久,背著小書包,在幾人說話時走進了院子。

他穿著一身鴉青色長袍,料子是以舒適為主的棉布,沒有任何繁復的花紋,可即便這樣,也掩蓋不住小少年通身的矜貴儒雅。

他年紀明明不大,卻有著一雙閱盡千帆的深邃眼睛,景德帝看清他的長相后,瞳孔不由震動了兩下。

他雙腿微軟地向后倒退了兩步,撞到了身后的博古架上,嘴里喃喃道:“豐……豐益……”

修逸之前因為太過瘦弱,看不出與大皇子生得相像,但這大半年被沐云書養的極好,個子也長了起來,身上便多少能看出些大皇子的影子。

加上景德帝總是會夢到長子刺殺他時的情形,看到神似長子的修逸,一時間竟恍惚了起來。

方錦音走到景德帝身邊,解釋道:“官家,這孩子……不是豐益!”

景德帝回過了神,是,怎會是豐益,豐益早就長大成人了!

可這雙眼睛,真的是與豐益很相像。

“他是……”

方錦音深吸了一口氣,福身回道:

“臣妾請官家來這里,不只是想讓官家見見云書,還想讓您看看這幾個孩子,他們……是豐益的骨肉!”

景德帝的眼睛猛地一虛,心里涌出了無數個念頭。

這幾個孩子竟然是蕭豐益的骨肉?豐益那小子勾結桂王刺殺他,失敗后畏罪潛逃至今沒有給他一個解釋,莫不是皇后早就知道他藏在了哪里,就等風平浪靜后再把人帶回來?

他眼里的怒意已經將笑容吞沒,實在不能接受這樣的欺瞞,眼神也從溫和變得凌厲起來。

“那孽障怎不來見朕,推這些孩子出來就想叫朕心軟么?躲在孩子后頭算什么男人?”

景德帝甚至覺著今日的一切都是方錦音故意讓他看到的,孩子們的確可愛,可那也無法抵消蕭豐益那孽障做下的混賬事!

“他若有骨氣,滾到朕面前來認罪受罰,這點勇氣都沒有,那就永遠也別出現在朕的面前!”

他氣得額頭突突直跳,甚至害怕自己看見這幾個孩子會心軟,甩袖便要離開此處。

方錦音含淚在后喊道:“官家,豐益他……回不來了!”

“回不來了?”景德帝冷笑,“是外面太逍遙快活了,不想回來認罪吧!”

方錦音咬牙忍著心疼,一字一頓地道:“他已經……不在了……官家,豐益已經不在了……”

作為一個母親,要面對自己的孩子已經不在人世這個事實,實在艱難,說完這句話后,方錦音覺得自己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干了。

景德帝沒有回頭,但他抖動的肩膀還是能讓人看出他的情緒并不是毫無波瀾。

沐云書扶住了方錦音,讓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才紅著眼圈對景德帝道:

“父皇,大皇兄是為救災民而死,他遇到危險沒有躲在任何人的身后,他一直都記得自己肩上的責任,他不是孬種!”

“他既然死都不怕,怎么就不敢回京給朕一個交代!”

景德帝的聲音似乎瞬間蒼老了許多,肩膀也一點點地塌了下來。

皇后一定是在與他開玩笑,那孽障是想逃避罪責,才會謊稱自己已經不在了!

即便這樣認為,景德帝還是覺得胸口有撕裂般的疼痛,憋在胸里的悶氣如何也呼不出來,景德帝朝前邁了一步,卻忽覺眼前一黑,直接朝前栽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