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宮門口駛出了一輛黑漆馬車,馬車走的很慢,噠噠的踏進了一片金黃中。
馬車內的兩人面對面坐著,雖然安靜,可兩人卻不覺得這樣的氣氛尷尬,甚至想著若能這樣一直坐下去,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拐出了御街,墨歸柔聲問道:“今日在太醫院,你沒有受傷吧?”
男人眼中的關切是不加掩飾的,將沐云書心中低落的情緒驅趕了大半,她彎唇道:
“他們還沒來得及攔下我你就到了,我哪有機會受傷!對了,還沒來得及問你,你怎么來了?”
“是海公公叫人給我送的信,他擔心你去太醫院會出事!”
頓了頓,墨歸又道:“不過官家若不想讓他給我送信,定會攔著他,所以……這其實也是官家的意思!”
想到景德帝的態度,沐云書心中有些五味雜陳,這世上的情感,真的不是用愛與不愛就能概括的。
覺察出了沐云書的低落,墨歸握住了她的手,哄道:
“官家與娘娘之間的問題有一部分出在大皇子身上,你放心,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會將當年的事情查清楚,還大皇子一個清白!”
聽墨歸提起了大皇兄,沐云書想到一事,開口問道:
“對了,你最近一直在查桂王和紀家的事,是否查到紀家與桂王有勾結?當年向桂王泄露官家行蹤的,是不是紀家的人?!”
墨歸劍眉微微聚攏,抿唇搖了搖頭:“我們查了許久,紀邱會發現桂王廢宅有密室應該是個巧合,紀家……應該與桂王沒有往來。”
如果能查出紀家與桂王有勾結,或可證明當年是紀家陷害了大皇子,可墨歸順著這條線索并沒有查到有效的證據,雖然不甘,也只能暫時舍棄了這個方向。
沐云書明白查案不能感情用事,可她覺著這件事還是有些蹊蹺,她道:
“紀邱雖然是紈绔,但桂王廢宅的密室也不是隨意就能被發現的,你說會不會是障眼法,有人想利用紀家遮掩什么?”
墨歸靜靜地凝視著沐云書,眉宇間光華流轉,似要將眼前人繞進眼底深處,仔細珍藏。
他彎起了唇角:“咱們想到了一處去,我已經讓老李去調查曾與紀邱來往較深的一些人,希望可以發現一些線索!”
頓了頓,他又道:“雖然在紀家那邊沒有查到什么,不過我們終于找到了豐益哥在冀州認識的朋友,在他那里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沐云書聞言有些緊張地道:“大皇兄他……真的不在了么?”
墨歸深吸了口氣,抿緊唇瓣點了點頭。
“已經可以確定,那個帶領災民對抗流匪之人就是豐益哥,為了護住幾個村子的老弱婦孺,他們拼死拖住了那些要搶殺孩童的惡匪,死在了流匪手中……他的妻子本可以帶著孩子們逃走的,可她放不下豐益哥,將孩子們交托給旁人便返回去尋找豐益哥,也……未能幸免……”
沐云書雖然對這個大哥沒有記憶,可聽到他的死訊還是覺得心口悶悶的,孩子們可能早就有預感吧,所以他們很少說起爹爹和娘親的事情,就是害怕難過。
可幾個小家伙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哭濕了枕頭,他們還那么小,怎么能不想爹娘呢!
“大皇兄他為了百姓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我實在不相信他能做出弒父的事情,可他若沒有向桂王泄露官家的行蹤,為什么不回京與官家解釋?莫不是像話本子說的那樣,他受了傷,失去了記憶,所以才沒有回來!”
墨歸失笑:“怎么會,皇室的下一輩正是修字輩,如果豐益哥失去了記憶,不會給修逸他們取這樣的名字……其實,我還查出了一個線索,就是豐益哥在幾年前應是回過京城一次,至于他來京城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大皇兄回過京城?!”
沐云書有些驚訝,大皇兄不會無緣無故回到京城來,若能查出他的目的,也許能還原當年發生的事情!
她知道給大皇兄平反是墨歸的執念,這也是她很想查清的事,她回握住墨歸的手,說道:
“慢慢來,我相信這件事定會水落石出的!”
這話讓墨歸瞬間彎了眉眼,只有在昭昭面前,他才會覺著自己所做的事是有意義的!
他不想讓昭昭為了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而傷感,轉了話題道:
“明日東街蹴鞠場有煙火,我接你去看!”
沐云書略略怔了一下,隨后很快就想到這煙火與何事有關,不由笑道:
“白日焰火,一定很熱鬧,看的人會很多吧!”
墨歸勾唇:“當然,一簇焰火上千兩,自不能糟蹋了這些銀子!”
……
這一夜,景德帝睡得極不踏實,他夢見自己疼愛的皇兒拿著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后來皇兒的臉又變成了昭慶的樣子,她滿臉猙獰,對他道:
“你為何這么多疑,這么糊涂!?”
他覺著脖子一涼,便從榻上驚坐起來,被冷汗打濕的衣裳被風一吹,冷得他打了個激靈。
海公公聽到聲音慌忙走了進來,見到景德帝滿頭冷汗,忙拿著帕子將他頭上的汗珠擦掉。
“官家,您這是做噩夢了?奴才給您換床被子吧,您可別著涼了!”
景德帝回過神來,發現是一場夢,悄悄地松了口氣,他朝海公公擺了擺手,掀起被子道:“什么時辰了?替朕更衣吧!”
海公公回身看了一下一旁的漏刻,心疼地道:“官家,您還能再睡一會兒,身子要緊,您不必如此苦著自己!”
“朕這般老天還頻降災難,再懈怠,朕愧對先帝對朕的信任,何顏去見他!”
說著,他摸了摸空蕩蕩的床榻,自嘲道:“當了這個皇帝,安寢時都要一人,躺著也是冷冰冰,空蕩蕩的,還是起來的好!”
海公公默默嘆了口氣,左老王妃擔心官家身體,私下不許妃嬪們留宿官家的寢殿,正好官家也不喜歡讓那些妃嬪留下來,因此現在妃嬪不在福寧宮留宿就成了不成文的規矩。
可官家還是孤獨的吧,有時候心中煩躁,都不知道該與誰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