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曼娘局促地咽了下口水,她做這種事情,怎么可能把欣兒留在家里,低聲道:
“我讓風荷和吳媽媽帶她出去了。”
婁家的奴仆賣的賣,抵債的抵債,只剩下風荷和吳媽媽。
許氏不是不想將這兩人賣出去,而是吳媽媽還要照顧她,她身邊不能沒有人,所以沒將吳媽媽的賣身契拿出來。
而風荷則因為毀了容貌,牙行不肯收,且縱火案判下來后,衙門不許婁家再欺辱賤口丫頭,否則會重罰,因此風荷也就留了下來。
被救回來的風荷沒有哭鬧和怨恨,還將自己存下的體己都偷偷給了楚曼娘。
就是那個時候,楚曼娘心里有了一丁點的悔意。
婁鶴筠沒有再問什么,找了許多干柴出來,楚曼娘見狀急道:“鶴筠,這些柴是過冬用的,你要拿著這些柴去哪兒?”
之前的幾年,他們可從沒想過幾捆柴都能成為奢侈的東西,可現在見婁鶴筠要將柴拿走,楚曼娘慌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婁鶴筠再次躲開了楚曼娘的觸碰,“我救不了大姐,只能送她一程!”
楚曼娘這才注意到地上的草席,嚇得臉都白了。
她想起來了,今日是冬至,婁燕婉在今日行刑。
草席子里的,難道是婁燕婉的尸體!
婁鶴筠拿這些柴,是想要將婁燕婉的尸體燒掉么?
楚曼娘心中竟生出幾分哀戚,現在的婁家,竟然連一個埋骨之地都沒有了么!
屋子里的許氏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她沒辦法動彈,只能從喉嚨里發出“啊啊”的痛苦叫聲。
她的女兒啊,怎么就這樣沒了?怎么就沒能等到婁家好起來呢!
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場夢而已!
婁鶴筠沒有再理會楚曼娘,拖著柴火和草席往外走時,卻看見吳媽媽匆匆忙忙跑了回來。
“二爺,不好了!小姐她不見了!”
楚曼娘腦子嗡的一聲響,不知道吳媽媽這是什么意思。
“你,你在說什么呢?什么叫小姐不見了!風荷呢?你們把欣兒帶到哪里去了?”
楚曼娘有些語無倫次,欣兒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不可以出事!
吳媽媽紅著眼睛回道:“我們帶著欣兒小姐出去,小姐嚷著要喝糖水,風荷就帶她喝了幾碗,之后風荷帶著小姐去方便,老奴左等右等不見人,去尋時已經不見了她們的蹤影!”
楚曼娘腳下一軟,差點暈了過去。
很顯然,風荷將欣兒給拐跑了!
怪不得風荷不怪她,原來她在等著報復!
本以為吳媽媽跟著不會出事,她不該存著僥幸的,風荷會把欣兒帶到何處啊!?
“鶴筠,快去找,快點去找欣兒好不好!你怎么對我都可以,可欣兒是你的骨肉啊,你不能不管她!”
婁鶴筠唇色也是白的,他對楚曼娘有恨,卻沒辦法將這種恨強加在一個孩子身上。
扔下柴和草席,婁鶴筠飛快朝衙門奔去。
沒日沒夜地尋了兩日,終于在一個破舊的客棧里找到了風荷。
風荷見到婁鶴筠找來一點也不意外,好像已經在這里等了許久。
看著急得雙眼通紅的楚曼娘,風荷咯咯地笑了起來,報復一個人,得攻擊她的弱點才痛快。
她知道自己這容貌走到哪兒都會被人發現,所以根本就沒有出城,早把婁欣兒賣給了人販子。
這個時候,那些人販子已經離開京城好久了,婁家人不可能再追上。
楚曼娘不把她這個伺候人的丫頭當人看,那她就讓她最寶貝的女兒也去伺候別人,嘗嘗被別人折磨,如畜生一樣茍延殘喘的滋味!
見屋子里只有一人,楚曼娘想要逼問風荷將孩子送到哪里去了,風荷直接端起桌子上的茶壺,將茶壺里的茶水一飲而盡。
沒多久,她的腹部就絞痛起來,鼻子和嘴角也流出了血跡。
她死死地盯著楚曼娘,笑著道:“大奶奶,這砒霜可是賣了欣兒小姐的錢換的,好用得緊,這輩子……你都別想知曉你女兒的下落了……呵呵,呵呵呵呵……”
風荷那瘆人的笑聲讓楚曼娘頭皮發麻,她跑過去死命揪住風荷的衣裳,叫她將欣兒的去處說出來,可風荷吐出的,只有大口大口的鮮血而已。
“我的大奶奶……這世上……再沒人信任你了吧……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著……”
風荷笑得猙獰,她說得好好活著像是一種詛咒,嚇得楚曼娘臉上的血色退得一干二凈。
還不待她開口,風荷就已經跌進了她懷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一旁的衙役看了,都不由搖搖頭,低聲感嘆道:“自作自受啊!”
自作自受?
楚曼娘不明白,她為自己爭取一條出路,到底錯在了哪里!?
話本子里的忠仆,不都會為主子犧牲的么?憑什么她就是那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啊!
可就算她再恨,再惱,也沒辦法從風荷這里得到半點線索了。
官衙查了幾日也懶得再查,只說人販子已經逃到北面去了,他們會給下面州府送告示,讓他們繼續追查。
楚曼娘和婁鶴筠知曉,官府不可能再幫他們尋人了,那些話不過是搪塞之詞。
一夜間,楚曼娘老了好幾歲,爭來爭去的,卻給欣兒爭出這樣一個前程。
婁鶴筠也很痛苦,女孩子被賣到人牙子手上會有什么下場?不是為奴為婢,就是淪為玩物。
那是他的女兒,他怎么能容忍這種事發生!
即便再不想離開,婁鶴筠還是決定踏上尋找女兒的道路,臨行前,他在秋水胡同外面的巷子站了一夜,凍到幾乎沒了知覺,也沒能見到沐云書一面。
絕望幾乎將他淹沒,直到次日清晨,一縷陽光撕開夜幕照在了他身上,他才緩過了神。
他忽然想起曾經遇到困境時,云書在信中提到的一句話。
她說明天又是一個明天,從前的事情總會過去,也許很快就會有好事來臨。
扶著墻壁一點點爬起來,婁鶴筠起身返回了家中。
燒掉了婁燕婉的尸體,將所有能變賣的東西全部變賣,婁家僅剩的幾人踏上了北行尋人之路。
許氏并不想離開京城,她始終覺得,只要留下來,就能遇到老仙人說的那個貴人,可不管她說什么,罵什么,婁鶴筠就像是沒有了魂兒般,拉著平板車埋頭朝前走。
路過一個茶攤歇腳時,竟有一個道士打扮的銀發老者緩步朝幾人走了過來。
那老者看了婁鶴筠一眼,又看了看平板車上躺著的許氏,疑惑地捋著胡須道:“不該啊,不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