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牙羞得躲進了云層。
屋內,帳幔落下,遮擋了一切。
前半夜,兩人幾乎沒怎么睡。
若不是沈悅薇一再說自己困了,穆九霄壓根兒就沒有停下來的征兆。
睡過去的瞬間,沈悅薇的腦海里只有一句話:練武的人,惹不起。
雖然睡得晚,但,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要敬茶,沈悅薇還是早早地就醒了過來。
到底是在穆家,她代表著穆九霄的臉面,自然不希望任何人挑她的毛病。
天一亮,她立刻起身穿衣。
穆九霄伸手拉住她:“不急,再睡一會兒。”
沈悅薇打了一下他的手:“過會兒回來再睡,今天要給長輩敬茶的。”
“不必。反正他們也不在意。”
“他們可以不在意,但,我不能給他們留把柄。”說著,她伸手捏了捏穆九霄的臉,“以后,你是我護著的男人,除了我,誰都不能欺負你。因為,我不允許。”
穆九霄倏然一笑,臉頰在沈悅薇的胳膊上蹭了蹭:“那以后小生就仰仗娘子了。”
說著,他拉著她往被子里鉆。
沈悅薇直接按住他的胳膊:“不許胡來,我要去敬茶的。”
初次亮相,她不能落人話柄。
再者,她既然在穆家走這一遭,多多少少是要找些線索的。
她覺得,穆家的人一定知道穆九霄的父母是誰。
既然如此,她是不能出紕漏的。
在此之前,沈悅薇對穆家的人員構成已經有了足夠的了解。
穆老夫人早年仙逝,留下穆老太爺孤苦一人。
而穆老太爺共有六個兒子,其中五個兒子都外放在各地做官,但是官職都不大。
唯獨穆九霄名義上的父親,穆老太爺的大兒子穆鈞,在兵部任職,但并不是要緊的位置,屬于可有可無的角色。
穆家六房之中,孫輩的男丁有十九個,有的從軍,有的經商,有的在書院讀書,但是,都沒有太大的建樹。
從官職上來說,穆九霄的官職,凌駕于穆家所有人之上。
今日敬酒,沈悅薇選了一件落落大方的大紅色流光裙,頭上只戴了一枚紅寶石簪子,自有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勢。
她與穆九霄并肩,走進穆府正廳。
此時,正廳之中,穆老太爺沒來。
穆鈞夫婦坐在主座。
穆鈞已過四十,很瘦,幾乎是皮包骨頭,乍一看,那張臉跟農家曬的臘肉似的,幾乎沒什么水分。
他看人的時候,視線下沉,帶著些怨氣。
反觀穆大夫人,倒是和穆鈞相反,她長得珠圓玉潤,一張臉近乎圓形,白白大大,跟面盆里剛發好的面團似的。
只是,她的眼睛不大,又被肥肉擠在一起,此刻她雖然極力笑著,卻帶了三分的陰沉。
不喜歡,卻又不能表露出來,著實難為她了。
余下在場的,還有穆家的幾個女兒,其中就有穆珊珊。
穆珊珊性子直,和沈悅薇有過幾次接觸,故而此刻看到沈悅薇過來,穆珊珊的臉上就帶了笑。
沈悅薇回之一笑,之后緩步近前,在穆鈞和穆大夫人面前停下。
這時,伺候的丫鬟端了托盤過來。
托盤里面,放著兩個杯子。
此時,杯子里面的茶正冒著熱氣。
一上手,沈悅薇就察覺到自己被刁難了。
茶很燙,她握在手里,很是燙手。
這是在給她下馬威。
雖然燙,但是還可以忍受。
穆九霄站在一旁,自然看到了一切。
他立刻伸手,想拿過沈悅薇手里的杯子。
沈悅薇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什么都不要做。
之后,她上前一步,膝蓋微彎,正要給穆鈞敬茶,卻聽他開口:“先敬你母親。”
于是,沈悅薇調轉方向,將手里的茶杯高高舉起:“母親,請喝茶。”
穆九霄養在穆家大房,穆鈞和穆大夫人,便是他的父母。
至少,在名義上是如此。
如今她嫁過來,自然要這么叫。
穆大夫人看了看那杯子,臉上的白肉跟著顫了顫,之后臉上的笑就有些繃不住了:“這茶還冒著熱氣呢,你就這樣敬給我?”
“如今已入冬月,天氣嚴寒,總要喝些熱茶暖暖身子。想必是出于這種考慮,府中的下人才備了如此燙的茶。只是兒媳有幾分不解,這樣燙的茶,明顯是剛煮沸就倒進杯子里的。兒媳初來乍到,不知您的喜好,莫非,您喜歡喝這樣燙的茶?”
沈悅薇的回答,不卑不亢,卻暗含譏諷。
若穆大夫人說自己喜歡喝燙茶,那最好現在就喝下去,自食苦果。
可若是穆大夫人說不喜歡,就代表府里的下人是故意端了燙茶過來,要為難她這個剛進門的兒媳。
總是,無論穆大夫人怎樣說,都無法自圓其說。
而這,正是沈悅薇在話里設置的陷阱。
這一刻,穆大夫人暗暗捏緊自己的手指,原想著沈悅薇是個面團一樣的性子,可以隨意拿捏,卻沒想到,這才剛進門,沈悅薇就敢這樣給她下絆子。
一時之間,穆大夫人沒想出解決的法子,略略遲疑著。
這時候,穆珊珊起身,從自己的座位上走過來,徑直端起沈悅薇手里的茶杯。
端起之后,她原想說些什么的,可那茶杯實在是太燙了,她根本就端不住,杯子直接掉了下去,茶水四濺。
沈悅薇被穆九霄帶著后退一步,沒有被熱茶濺到。
穆珊珊的手被燙到了,立刻捏著耳垂直喊疼,還不忘瞪了那奉茶的丫鬟一眼:“你這是做什么?怎么送了這么燙的茶過來,想燙死我啊?”
丫鬟急忙端著托盤跪下,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穆珊珊的性子雖然直,但是還不算太蠢,她心里明白,今日這樣重要的場合,府里的丫鬟是不敢掉以輕心的。
可丫鬟偏偏這樣做了,這就意味著,有人吩咐她這樣說。
很快,穆珊珊看了穆大夫人一眼:“母親,您是不是故意的?”
“你胡說什么?”穆大夫人瞪了瞪被肥肉壓擠著的眼睛,不悅道。
“若不是您吩咐的,府里的丫鬟不敢這么造次。您也是的,就算是要給三嫂下馬威,也不必這樣啊。虧我往日里還以為您是有大智慧的女人,怎么今日還學會內宅里的這些陰私手段了?”
一瞬間,穆大夫人的臉上精彩極了,偏偏這還是自己親生的女兒,還真是打不得,也說不得。
最后,她惡狠狠地瞪了穆珊珊一眼:“胡說什么?坐回去!”
之后,她看了看沈悅薇:“府中昨日才辦了娶親這樣的大事,府中的下人皆為此奔波,心神俱疲,故而今日做事就有些不上心,到底是我管理不善的過錯。”
說完,她吩咐道:“來人,將這丫鬟拖下去,杖責二十,扣發一個月的工錢。再者,立刻換人送茶水進來。”
新的茶水很快送來進來,自然是溫度適宜。
沈悅薇依次敬茶。
穆大夫人不咸不淡地說了幾句話,就讓沈悅薇和穆九霄離開了。
其他小輩也依次離開。
穆大夫人看著沈悅薇離開的方向,感嘆道:“老爺,這姓沈的丫頭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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