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剛出口，陳欣欣就好像早已訓練好似的，僵硬扯開唇角笑道：“時興，你來了。”
陳欣欣的母親適時搭腔：“你們姐弟倆感情還是這么好。”
陳時興笑笑沒說話，今晚的陳欣欣總讓他覺得哪里別扭。
“時興啊，過來吃飯，大娘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燉肘子。”
“好！”陳時興洗完手就坐在桌子上，開了自己帶過來的牛欄山，跟陳建黨兩人對飲起來。
他現在高考完，在村里已經默認是成年人了。
在他這個年紀，娶妻生子的男人大有人在，所以他跟陳建黨在一起喝酒，也是十分稀疏平常的事情。
只是今晚的陳欣欣比往常都要沉默，任憑兩人喝酒，她依舊坐在沙發上巋然不動。
陳建黨看不下去了，瞪過去一眼：“還不去廚房幫你媽炒菜！”
陳欣欣這才起身幽幽往廚房走，直到進廚房，都沒看過陳時興一眼，這讓本就狐疑的陳時興心里頓時七上八下，難受得緊。
還在走神呢，陳建黨先開口了。
“時興啊，這次考得不錯啊，我聽說你今年考了全島第一名。不錯啊！不錯！我們老陳家這次終于是光宗耀祖了。”
陳時興不敢當，“大伯你可別這么說，要不是欣欣姐當初勸我再戰高考，我現在早就心灰意冷，放棄自我了，是欣欣姐給我的這一切。”
他故意把所有的功勞都推到陳欣欣的身上。
但是重男輕女的陳建黨并不吃這一套：“她一個女娃娃，能有什么功勞，一切還不是靠你自己，她也就動動嘴皮子的事情。”
看他這么看清陳欣欣，血氣方剛的陳時興不敢茍同。
“大伯，這件事情要是沒有我姐姐，我還真的不行。”
喝了點兒酒的陳建黨酒氣上頭，不耐煩打斷給陳欣欣邀功的陳時興。
“好了，這事就翻篇了，島上的高考狀元是你，這是不爭的事實，大伯想問你，打算報哪個學校。”
陳時興喝了點兒酒，原本就耿直的他現在更是無話不談。
“我打算報中國空軍飛行學院，以后做空軍飛行員。”
此話一出，剛剛還興致勃勃的陳建黨臉色頓時拉下：“你不要你爸媽了？”
“要啊！”陳時興云里霧里，這事兒跟他爸媽有什么關系。
“你要是還想要你爸媽，就換個學校吧，就在崆峒島附近就有不錯的學校，你隨便報一個，畢業以后國家分配工作，你還能隨時回島上看你爸媽。”
“我看去年陳爾雅考的學校就不錯，好像是師范學院，畢業以后直接分配到學校，你看人家要是畢了業，直接體制內，多好。老師有面子又有編制。”
陳時興冷嗤一聲。
要是去年的自己肯定會被說動，畢竟自己高考失利。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他的班主任給自己查過，他今年的成績放在全國都是前幾十名，去一個師范學院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況且陳爾雅考的大學離島很近，也不是個好學校，錄取分數低。
他有更大的志向，他的夢想在藍天白云間。
陳時興給陳建黨填滿酒，第一盤炒花生米上來了，是陳欣欣端的菜。
恰巧陳時興也開始說話了。
“大伯，我不想當老師，老師是好，為人師表有威望，將來桃李滿天下，但是我的班主任給我分析過我的成績，我要是去師范學院就浪費這么高的分數了。”
“況且我今天已經報名空軍飛行學院了，估計過兩天就要下來錄取成果了。”
陳欣欣的手頓在半空中，有些不可置信。
陳建黨更是被陳時興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都沒想到陳時興竟然下手這么快，沒通知任何人就把志愿報上了。
陳建黨重重拍下酒杯：“你真是胡鬧！”
“嗯？”
陳時興不明白陳建黨哪里來的火氣，還沒等說話，就聽陳建黨催促他：“你跟我走，趕緊去找你班主任撤銷你的志愿。”
說著他起身要拉陳時興出門，嘴里還不停地念叨：“你這孩子就是胡鬧！報志愿這么大的事情不跟家長商量，自己就報上了！現在趕緊去取消！重新選！”
“不行！”陳時興甩開他的手：“今天是最后一天，到今天下午四點截止，現在已經晚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是笑瞇瞇地看著陳欣欣說的。
空軍飛行學院就在深圳，就是陳欣欣給自己寄的學校簡介上的第一個，他也猜過陳欣欣一定是希望他讀那個學校的。
他想的沒錯，剛剛愣住的陳欣欣緩過神后，看明白陳時興眸中的笑意，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僵了一晚上的表情第一次會心地笑了。
他們笑了，陳建黨心里堵了。
他下午可是信誓旦旦跟陳立業保證，一定會勸陳時興回頭是岸，這還沒等勸，孩子已經把名字報上去了。
眼看也不能改了。
剛剛還一臉怒氣的陳建黨想到這一層，臉上的肌肉頓時垮了。
蹲在門口面朝外面抽煙。
一時間，房間里氣氛下沉，大家都沒有說話，從陳欣欣的角度看，只能看見陳建黨頭頂上飄起的縷縷青煙。
突然莫名地覺得陳建黨很可憐。
他們這一輩，大部分都是重男輕女的，她雖然是家里的獨生女，但依舊逃不過重男輕女的詛咒。
縱使陳時興是男孩子，也依舊逃不過重男輕女的禁錮。
他享受家族帶來的恩惠，同時也要承擔相應的苦果，家里人的偏愛就像一張細密的漁網將他緊密包裹在宗族傳承里。
沒了自由和夢想在，只有必須履行的養老送終的重擔。
陳欣欣自嘲一笑，剛剛還在可憐陳建黨呢，想到這一層，她突然覺得自己和陳時興何嘗不可憐，他們都是重男輕女毒瘤迫害下的可憐人。
半晌，就在陳建黨抽完第二根煙的時候，陳欣欣過去奪下他的煙卷踩在地上碾碎。
嘴里忍不住輕嘆：“爸，就讓時興走吧，成了飛行員報效國家也是出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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