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城趕到醫院里時，醫生還在全力搶救著陸宏盛。
他坐在手術室外的連椅上，雙眼一直盯著手術室的那扇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醫生一臉無奈地出現在門口。
陸九城的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情緒，他站起身，慢慢挪動身體。
“你是病人家屬？”
醫生看著陸九城有些不太確定地問了一句。
做了這么多年的醫生，無數次地從這道門里走出來，每次只要門一打開，病人家屬必定會急切地撲上來詢問病人的情況。
可是眼前的這位卻十分地淡定，眼神里看不出一絲迫切的樣子。
就好似這手術室里的病人無關他的痛癢一般。
要不是這手術室外面就他一個人在等著，他根本就不會問他。
“我是，病人怎么樣了？”
陸九城的語氣依然淡漠，讓面前的這位醫生突然生出一絲好奇。
“請問你跟里面的病人是什么關系？”
醫生的問話讓陸九城突然覺得有些尷尬。
明明很好回答的一句話，他卻在心里盤繞了半天還是有點兒說不出口。
他說不出他們是父子關系這句話。
“非要論的話，那就算是親戚關系吧。”陸九城只好敷衍了一句。
醫生看出了他的勉強，看來這位跟手術室里的病人好像關系不太好，也就不再追問。
“病人的情況很不好，我們本來是想要盡力搶救的，可是病人突然醒了，他拒絕我們的救治，提出要見一見家屬，你看要不要進去見見他？”
陸九城點點頭，醫生往旁邊讓了讓，他便抬腿邁了進去。
里面的醫生跟護士還在盡力挽留病人的生命時長。
見家屬過來了，他們便都起身離開了。
陸九城走到陸宏盛跟前，他手臂上的傷已經被醫生給處理過了。
胸口處的刀傷估計是醫生想要給他手術，因為他不肯配合手術，醫生只是暫時給他止了血，還沒有包扎。
可能想讓家屬來勸說一下后再來做處理的吧。
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陸宏盛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嘴唇都幾乎成了灰白色。
此時他正閉著雙眼，身上插滿了管子，臉上還罩著氧氣罩。
感覺到有人靠近，他緩慢地睜開了雙眼。
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陸九城后，嘴角往上揚了揚。
“九城，謝謝，謝謝你還來看我，咳咳……”
陸宏盛的聲音雖然很低，但也能聽得出來那壓抑不住的發自內心的喜悅。
“為什么不做手術？”陸九城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沒有必要了，反正我也是將死之人了，還是不要折騰的好，咳……咳咳……。”
陸宏盛一邊咳，一邊沖著陸九城費力地擺了擺手。
“怎么回事？”
陸九城蹙眉，看向陸九城的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溫度。
“可能這就是我的報應吧，我得了肺癌，晚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不過能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換孩子一命，也算是值了。
咳咳咳……咳咳……”
陸宏盛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最后整個咳得連氣兒都快要喘不上來了。
因為他不時的在咳，胸口原本已經止住血的傷口這會兒又開始往外滲出血來。
“你又出血了，我幫你叫醫生。”
陸九城說著就準備出去，卻被陸宏盛一把給拉住了。
“別……別叫了，我知道……知道我快……不……行了，就別再浪費醫療資源了。
九城，你能……來看我，我也能安心的離開了。
臨死之前能看見……你跟你媽都……有了歸宿，我替你們開心。
還有那……三個孩子，真的很可愛，等我去了那邊，我一定會好好保佑……保佑你們的。”
陸宏盛說到這兒，又是一陣咳嗽，這次他幾乎都要把肺給咳出來了。
胸部的刀傷隨著他的咳嗽不斷地往外冒著血，他身下的墊的無菌手術單子上很快就濕了一大片。
陸九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再次轉身想要去喊醫生。
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被陸宏盛給緊緊地抓在手里。
剛才只顧著聽他說話，被他的咳嗽聲擾得心神不寧。
他都忘記了他還一直都在抓住他的手。
“九城，我身上好……冷，我大概是快不行了吧。
九城，你能……抱抱我嗎？我好冷。”
陸宏盛邊說邊抬起沉重的眼皮，向陸九城投來期盼的光。
陸九城站在那里沒有動，這么多年了，他對他的恨，積攢了這么多年的恨，哪能說放下就放下。
他救下了佑佑又怎樣？
他是欠了他的。
他拋下他，讓他在孤兒院里孤苦伶仃地度過了六七個年頭。
活了三十多年，從來不知道什么是父愛，只有恨，無盡的恨。
對他，他無法原諒！
面對這么一個讓他除了恨，沒有一絲感情的人，讓他如何去擁抱。
此刻他甚至連那只拉住他的手都很想用力地甩掉。
不過念在……念在他拼盡全力救了佑佑的份上，他最終還是忍住了心里的不適，沒有把那只手甩開。
“冷……好冷……九城，找床棉被幫我蓋……蓋上好嗎？”
陸宏盛見得不得陸九城的回應只好再發出了請求。
陸九城掃視了一下四周，這冰冷的手術室里除了機器，連個布片也找不到，他又上哪里去給他找床被子呢。
“松手，我出去給你找床被子過來。”
陸九城見他是真的冷得難受，那顆心終于軟下了一些。
“別、九城，你別走，就在這里陪著我吧，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了，我會盡快……盡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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