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咔……”
凌虛子進入觀中,“咔咔”擦亮火石把燭火點燃,猛然間黑暗中一句話語,比那燭火更先一步的亮起。
“凌虛子,我特來救你一命!”
低沉磁性話語中,蘊含著說不出的自信和力量,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說服力。
“凌虛子”身軀驟然一僵,手中剛剛打著的火星也瞬間滅了去,屋內乍明又暗。
“不急,你且點了燭火……”
那聲音淡淡說道,自然而然的帶著一種習慣于發號施令的上位者氣息,讓人聽了禁不住就想去服從照做。
“凌虛子”將大拇指置于手心,用其余四指握牢,通過“握固”的方法,令自己驚跳的魂魄重新安定下來。
這是它從外丹道經典著作《抱樸子》中學來的小技巧,作者在書中極力提倡“握固守一”、“拘魂門、制魄戶”。
“握固”之法,固精明目、留年還魂,若能終日握之,邪氣百毒不得入。
“凌虛子”握固定心,而后照著聲音的指示照做,繼續點燃燭火。
它是道士,不是戰士,可以的話它總是傾向于避免沖突,而不是直接廝殺。
點燃燭火雖然有聽命示弱的嫌疑,但照做卻無疑可以緩和氣氛,這于自家身家性命有利,因此自然顧不得臉面。
燭火點著,照亮一個隨著光亮褪去隱形水膜、從頭到腳逐漸顯露出來的身影。
那身影黑靴黑甲、金冠血纓,大刀金馬不動不搖的坐在大堂座椅之上,他看去個子不高,身上的氣度卻深沉如獄。
額角之處,一對仿佛在血肉下從鼻梁走到額心、然后再分開雙叉、各自到額角處破皮而出、斜插撞天的森冷金屬犄角。
——則更是明白無誤的彰告了、其所屬主人的跟腳和來歷。
這是蛟角!
這是蛟龍!
這蛟龍此時一對冰藍色的蛇眼,正豎起瞳孔來牢牢盯著自己,仿佛狩獵狀態下、隨時準備暴起攻擊的蛇。
自帶著一股冷血動物的無情!
這是何等兇冷的眼睛!
“凌虛子”只看了一眼,當即心頭就是一跳,連忙低下目光,不敢繼續對視。
只是雖不欲激怒這夜入的“強龍”,但話還是得問明白的,于是它勉強定心,拂塵在手作了個“起手”,問道:
“這位蛟大王……貧道自問,與大王素昧平生,更不曾結怨,不知大王夜里來此,卻是有何事奉教?”
焦平盯著“凌虛子”,有一點他是事前沒有想到的是,這位他“久仰”的“凌虛子”,竟是個坤道、是頭母狼!
化形之后的“凌虛子”,骨架粗闊,身量極高,膚色白奶乳大,乍一看像是帶有西域血統的胡姬,十分美麗誘人。
她一身披道袍、執拂塵的打扮,則又使人不由自主的想起“魚玄機”來。
也難怪西游取經至黑風山此難,孫悟空讓觀世音變化作“凌虛仙子”時,會有那“妖精菩薩”、“菩薩妖精”之謔。
焦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
“我方才不是說了么,我此一行、特意為解救你性命而來……”
他剛才就這樣說,現在還這樣說,這樣的戲弄,讓“凌虛子”心頭隱隱作怒。
不過為自家的小命著想,她還是咬牙忍氣問道:“不知我有何難?需要蛟大王乘夜入室、來搭救呢……”
焦平見她上鉤,屈指合攏、裝模作樣的算了幾下,繼續道:
“你也不要不信……我推算出你五百年之后,會因一樁大事,惹上殺身之禍,從此斷送了一條性命去……”
“因憐你這身丹道修行不易,故而才特意尋來、好解救與你……”
“凌虛子”聞言,頓時心頭莫名一悸、跟著又是一陣劇烈的收縮絞痛,忍不住以手捂心,神情痛苦,眼中盈淚。
此時被焦平一言道破了天機,撥開了一線時間的迷霧,冥冥中未來的死劫照進她的命數之中,使得靈覺示警。
她不禁抬起頭來,目光有著驚疑不定的看著焦平,如受精的小鹿。
焦平見說奏效,并不多言,只淡淡舉手一指側方堂壁上掛著的畫像,道:
“我說的是與不是,你自己的祖師爺在此,問上一問不就知道了嗎……”
焦平此說,意思即讓“凌虛子”給她供奉的祖師爺上香,借祖師爺的神力占卜。
由于天機、此時已經被焦平道破,所以“凌虛子”只需要對焦平的話來進行占卜,卜結果是“是”或“否”就可以。
非“是”即“否”,這種占卜,是肯定能夠得到確定答案的。
如何做也簡單,是個修行者都會,之所以借祖師爺之力,自然是想更確定些。
其實,如果她會得了“地煞七十二術”中的“射覆”之術,那就可以不用這么麻煩,直接在心頭起一課占卜就行。
【射覆:易經八卦之理,名物為象數所依,象數為義理而設,乃占卜斷卦。】
不過她不會,那就只能借自己祖師爺的神力來一用了,當然這也只是“借神力”用來排除干擾、斷定真假而已。
只是“神力”,而不是請動自己祖師爺或者其“分神”,因此被供奉祖師爺是不知道你拿他的神力、用去干嘛的。
這是一種“神仙之道”,既然受了門下弟子的香火供奉,自然也要有所反饋。
“凌虛子”勉力整定心緒,緩緩走到香案之前,又看了坐在一側的焦平一眼,然后拈起細香點燃,秉香緩緩禱告。
但聽得她口中輕聲念道:
“……志心皈命禮……世為忠良,家有玄風……從容仁義之門,逍遙清虛之境……
匡扶社稷,“伏波”威名揚萬里。
志心行道,“抱樸”圣號化十方。
妙契三皇內文,暗合五岳真形。潛修靈寶符命,秘飲玉液金丹。
《內外》兩篇,無為自可定乾坤。《肘后》三卷,青蒿亦能奪造化。
《神仙》《隱逸》,接引后學。
《金匱》《玉函》,恩濟群生。
南海求道,羅浮演教。
飛升玉京,游步太玄。
大圣大惠,大德大仁。
慈悲祖師,抱樸真人……”
焦平聽得寶誥,不禁心中一動。
原來畫上道人,竟是這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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