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之上的藍連枝，泛紅的眸光顫動，淚珠順著眼梢往下流，沒入了不自覺上揚的唇角。
是苦咸的味道。
卻有著不該有的天。
她心，好暖。
淚水肆意滿眶，藍連枝漸漸看不清了，只知癡癡地笑著。
……
“噗嗤。”
太子一口血吐了出來。
“嗚，嗚咽，汩汩。”
他的求救之聲，剛溢出咽喉，就被從五臟六腑涌來的鮮血沖出唇齒給徹底地吞沒了。
沈寧拔出了破云槍，看向遠方。
阿兄書白。
你若亡故，阿寧必會斬掉那群殘害你的人，讓他們的鮮血，來暖你九幽黃泉之路。
你若死去，天下之大，八荒六合，四海五湖，我必然走遍山川河流，掘地三尺，也會找到你。
就算是骨灰！也要帶回沈家。
落葉歸根，魂歸故里，才是每一個戰士和客死他鄉之游子的夙愿。
一滴淚，自眼梢滑過。
晶瑩的雪花，落在眼梢，猶如故人的安撫。
那側，三皇子面色慘白，雙腿發軟。
他匍匐在地，額頭往下撞。
“父皇，父皇，一切都是太子逼迫而成，與兒臣無關啊。”
“請父皇饒恕兒臣！”
“太子妃可為兒臣證明，兒臣不愿參與，都是太子所逼。”
太子妃慌張之余收到觸電般的驚嚇，驀地回頭看去。
她咬了咬牙，“父皇，正如三皇弟所說，太子陰鷙，虎狼之心，冷血如獸，若是不聽從，如何有活路？”
太子已廢，最明智之舉就是互相證明，把自己摘除在外。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楚皇后握緊拳頭，極其失望地望著她親自挑選出來的太子妃和平日里對她曲意逢迎的三皇子，唇邊裂開了一抹極具嘲諷的冷笑。
雍容端莊如她，身穿鳳袍，耳配東珠，滿頭珠翠華貴，臉卻是脂粉掩蓋不住的白。
眼睛通紅，爬滿血絲，偏是孤傲的不讓淚水往下流。
她睜大了鳳眸，要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堂堂的大燕太子，是如何受盡屈辱和折磨的。
指甲深深地鑲嵌進了血肉，作為一個母親，渾然不覺疼痛。
沈寧……沈寧……
靈魂里似是豢養著一頭魔鬼，在一聲聲的低吼出讓她恨之入骨的這個名字。
元和皇帝兩眼陰翳。
蘭貴妃慌了神。
她兒和沈家如玉，還有婚約。
她傾其半生，成為了大燕的貴妃。
這滿身榮華可不能因為一個沈寧給廢了。
高臺之上，眾人心中驚詫的同時，各有計較。
……
太子倒在血泊，一動不動。
沈寧收起長槍，望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側目看來，對上一雙深寒的眼睛，心內衍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渾身的血肉都跟著一驚。
沈寧的身上，都是他兄長的血……
沈寧收槍，單膝跪在元和皇帝面前，抱拳稽首道：
“末將沈寧，前來復命。”
元和皇帝心有波濤之怒，面上卻鎮定如常，不像是一個即將喪子的父親。
“沈將軍，你做的很好。”
“朕，就是要天下人看清楚，王權富貴，任何人違反了大燕的明文律法，都是一視同仁，一并處置，我朝太子也不例外！”
“即刻起，太子，三皇子，貶為庶民，大理寺卿、刑部、都察院，共同審查此案，任何與此事相關的人，一并處之，朕要讓大燕的黎明百姓，踏踏實實，安安穩穩的過個好年，讓這天下萬民，不對皇室失望。大年初三，祭祀結束，朕會帶著皇室，親自去東墓園給亡故于北幽的戰士們賠罪。給戰士家屬的撫恤之物，加倍派發。”
“今日宮武宴，到此為止。”
“來人，把這兩個孽畜帶下去，朕沒有這樣毫無人性的兒子。”
“與大燕的江山社稷，安邦定國相比，你們兩個，算是什么東西？”
元和皇帝從御座走下，來到了三皇子的面前。
三皇子瑟瑟發抖。
元和皇帝一腳踹在了三皇子的面龐。
“蠢貨！”
“你們，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你們，死后當在亂葬崗，無顏進大燕的皇陵！”
眾臣跪地，誠惶誠恐。
元和皇帝大發雷霆之怒，拂袖而去。
老太監陳喜忙弓著腰跟上了元和皇帝。
鹿臺上，獨留下一片狼藉。
元和皇帝說的話，是順勢而為，讓大燕萬民信服自己。
每一個平民，都比自己的兒子重要。
然，這樣的態度，卻是不滿沈寧所為。
并不算是顯而易見，可在座的哪個不是見風使舵的人精，若連這點兒的帝王之心都揣測不上來，這么多年的官道恐怕都是白混了。
沈寧跪在原地不動，高聲喊完才匍匐了下去。
“臣沈寧，恭送陛下！陛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元和皇帝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聞到長空中血腥的風，那是親生兒子的味道，眼神瞬間陰冷的像一條折射在暗處的毒蛇，且如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暈染開來。
離得近的明華公主望著沈寧，白著臉瞪大了眼睛，渾身都在發顫。
少女穿金戴銀，珠光寶氣得，掃了眼血泊里的太子哥哥，只怕后半生都要嚇得在夢魘驚悚里度過，以往不由自主對沈寧的挑剔，皆是煙消云散地殆盡。
沈寧從地上站起了身，提著自己的破云槍，從高臺往下看。
她身在盛宴，卻有孤寂，仿佛游離在熱鬧之外，是高山之巔的一棵草，一顆狂風勁雨都弄不死，只知欣欣向榮野蠻生長的草。
……
宴席，散了。
散的如此之早。
“長臨。”
蘭貴妃匆匆來到九皇子的身邊，壓低了聲說：
“切記，大年初三前，務必找個機會解除你和沈如玉的婚約，那等人，配不上我皇兒，莫要被她拖累了，你以后可是要封王有封地的，沈如玉怎么配做你的王妃！替你把持莫大的王府。”
“母妃。”燕長臨道：“不可，如玉并無過錯，平白無故解除婚約，豈不是落人口舌，叫人詬病？母妃應當知曉這其中的利害才是。”
蘭貴妃滿面陰狠，“讓她出錯，還不是很簡單的事。長臨，記住母妃的話，不可一意孤行。世上好女郎多如滄海。”
言罷，便不與九皇子多加浪費時間，疾步走出鹿臺，回到寢宮去想個萬全之策。
燕長臨眉目俊朗有著毫無鋒芒的少年氣。
他猶豫再三，吩咐宮人傳話給沈如玉，宴后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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