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小說網 > 星辰之主 > 第七百六十章 兩觀想(下)
    羅南與瑞雯,兩個人就在樹洞空間的兩端,一起出聲念誦。這里本沒有多大,距離也不遠,難免會互相影響。

    初時,倒也基本合拍,幾有遙相呼應之勢。里面也會有一些相左之處,卻都是可以再探究的細枝末節。

    可漸漸的,兩人念誦的內容、節奏,就開始出現比越來越明顯的差異。

    羅南倏然停了口,仔細聽瑞雯的聲音,又悄然邁步過去,視線盯著瑞雯身前霧紙云帛,以及上面整齊排列的文字結構。

    毫無疑問,那正是禮祭古字。而且字形結構完整無缺,哪還是之前速記助記的簡略點劃模樣?

    羅南下意識又湊前幾步,注視這一篇霧氣匯結的文本。

    瑞雯注意到他的到來,但口中念誦不停。

    羅南逐字逐音對應,心頭萬千構形也隨之調動整合,再算上內宇宙模擬器界面的參照,幾串音節過后,終于醒悟:

    瑞雯念的,原來已經有所調整。

    似乎,似乎是比原來的文本更緊湊工整。

    本????????????????來么,武皇陛下隨口道來的言語,便是正經的禮祭古字文本,其實也偏口語化一些。羅南初學,力求謹慎,恨不能將武皇陛下的種種語氣都學個惟妙惟肖。

    可瑞雯不同,經她調整過的文本,口語化的元素大大減少,變得更像書面語一些,唔,大約就是此前“織造局”那些勘測文本里表現出來的味道。

    瑞雯又素來清冷寡淡,面無表情、音無起伏這么念出來,倒好像是在念誦一份工作總結,與文本所描述的“交流艱難”之事結合在一處,隱約竟有種諸事已畢,蓋棺定論的冰冷意味兒。

    羅南下意識抽一口涼氣。

    瑞雯這個版本,其實與他所需的“復刻版”所去甚遠,部分調整后的“字形義”系統,也不確定是否還能找到武皇陛下的原汁原味。

    可是,憑借著他這段時間大量閱讀禮祭古字專業歷史文本形成的些許“審美”,也因為剛剛對照了“織造局”勘測文本的公文樣式,羅南依稀就覺得,這也是個難得的好本子。

    至于如何選擇……選擇個屁!

    瑞雯已經念誦了一遍,將將要停下來,羅南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再來一遍!”

    瑞雯毫不猶豫,從頭開始念誦。

    羅南跟著瑞雯,只是默念,而且不是對照她的文本,而是按照自己復原的、最貼近武皇陛下的那個本子。

    意念所致,在瑞雯念誦的音節間,武皇陛下的聲音恍惚又從虛無中響起,字字句句,交錯互見。

    瑞雯很快又念完了一遍,但這回不等羅南提醒,便又開始重復。

    羅南也和她一起,就此反反復復。

    初時,羅南是在看自己復原的本子,半途就又將瑞雯的文本也納入視線。有時自己念,有時跟著瑞雯念,有時又全憑記憶,讓武皇陛下的聲音在意識空間里回蕩。

    漸漸的,視界里、記憶中、認知下的多個禮祭古字文本,其具體“形音義”結構都已經熟極而流,無需再牽掛心神,倒是有模糊且

    渾茫的意象,自虛無中來,瞬間充斥其感知極限,又轟然而過。

    羅南心神劇震,瞬間墜入到“觀想時空”里去。而不管他如何盡可能地“拔高”視角,縱觀遠望,仍然只能看到那宏闊意象整體的部分區域,浩蕩 域,浩蕩奔流,無有休止。

    熟極而流的禮祭古字文本,已經將答案擺在羅南面前:

    時光長河!

    或者說,是宇宙誕生以來一切變化的集合。

    正因為其宏闊,所以模糊,也僅僅是個概略的意象。存在于斯,是這般情景,也許換個“觀想時空”,又是另一番面目。

    無人能盡窺虛實,羅南當然也不行。

    不過這是他架設的“觀想時空”,在禮祭古字文本的引導下,他本能便在這宏闊無邊的意象中,捕捉到了對比極強烈的兩類“存在”。

    一者極大,一者極小;

    一者幾乎與時光長河同步,構成了恢廓壯麗的主體;一者則攀附其上,如億兆微塵,匯成濁流,卻依然微緲不實,頃刻聚散。

    顯????????????????然,大者是古神;小者為遺傳種。

    在渾茫無邊時光長河里,古神一刻不停地輻射靈光,那是祂們的力量,也是祂們的意念,以尋找同類以及可以交流的對象。

    古神之間的交流且不說,那些攀附其上的遺傳種群,面對這灼灼靈光,便如趨光的昆蟲,奮力接近。只是絕大多數,半途就化為漫天的螢火,隨即燃燒殆盡。

    期間,古神一直在嘗試變化它們天然的靈光輻射,有時完全內斂收束,有時又孤注一擲,嘗試將它們投向時光長河之外。

    終于在一個相當比較漫長穩定的時期,古神們成功將靈光輻射轉化,仿佛化為了妖異的蜘蛛,不斷地吐絲,在祂們龐大則不斷演化的身軀里,在這渾茫時光長河中,布下密密麻麻的網絡,從古早年代,一路延伸過來。

    這就是天淵靈網了。

    在此全新的溝通交流方式之前,遺傳種群依然如蟲豸般,渾不畏死,沿著時光長河上漸漸密織的“蛛網”,努力攀援,或者用力搖震,試圖造成反向的影響。

    可這一切,幾乎都無意義。

    哪怕是最勇敢最強悍的蟲豸,能夠在“蛛網”上持續爬行的,億兆而不存一;而他們爬行的速度,又怎比得過浩蕩而去的時光洪流?

    哪怕看似站穩腳跟,往往下一刻被便被沖刷殆盡。

    就算有格外堅強的,想要在這“蛛網”中一路爬行向前,必然要到“視角”所不能及的無限遠處。

    那或許便是時光長河淘盡一切偽飾之處吧。

    然而,奔流爭先的濁流,又有多少能真正流淌到那里呢?

    羅南注視這堪稱絕望的交流過程。

    此前聽武皇陛下表述時,有些體會并不怎么強烈,主要是武皇陛下是站在傳統的古神視角,描述相應的事件。

    可如今看這意象,卻發現遺傳種一側,哪怕是在宏觀層面觀睹,似乎也別有一番生動之處。

    看得久了,便覺得繁華朽頹,枯榮生滅,似輪回又怎是輪回?

    時間長河一去不回,無數遺傳種群的命運確實似曾相識,可那螢火之光燃燒之時,便再微小,其靈明光芒便有九成九相似,亦有一分自具華彩,焉有輪轉反復之理?

    不乏一些極微小的個體,知曉命運,也愈發拼命,哪怕在時光長河中一時滅頂,也要掙扎冒頭,奮力向前。

    然而水流云散,物是人非,最終仍是無法自我寬慰的幽沉寂寥,如同時光長河中的粼粼波紋,映入眼簾,再透心底,一時涼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