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釗故意問張南姝。
他從盛柔貞的角度考慮,也覺得這招真不錯。
唐白是景元釗的心腹,比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們還受器重,各方面都優秀,將來是他的左膀右臂,在軍政府的地位是一人之下。
盛柔貞嫁給他,自然榮華富貴。
而她愿意退一步,嫁給唐白,夫人不僅僅感念她懂事,還會憐惜她,定然是她最大的支柱。
出嫁的養女,如果和做了兒媳婦的義女杠上,夫人會偏袒誰?
張南姝和景元釗舍身處境想了想,都覺得夫人會更可憐盛柔貞。
——她都退了最大一步,平常小事上都讓讓她,不是景家少夫人該做的嗎?
“……豬豬,你前途堪憂。要是盛柔貞還爭,你反而不用擔心,夫人遲早會厭煩她、放棄她。
現在她以退為進,真是得了夫人的心,夫人別提多感動了。往后,她就是一根刺。”張南姝說。
光“顧全大局”、“委屈下嫁”這兩樣,就足夠牢牢將盛柔貞綁在督軍夫人的心上。
在夫人心里有份量,丈夫又是景元釗心腹,盛柔貞的地位牢不可破。
“這招,是她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其他人出了主意?”景元釗問。
張南姝:“如果是靠她自己想的,那她挺有腦子;如有人指點,她又愿意聽話,她也算有點城府了。”
景元釗:“叫唐白不娶她就是了。”
張南姝:“真是昏招。”
唐白作為景元釗的心腹,景家把養女嫁給他,這是器重與拉攏。
唐白如果懂得感恩,就會死心塌地跟隨景元釗;如果他不懂,他也不敢出格,一旦他背主,輿論上會唾棄死他。
這是雙重保障。
所以張南姝才說,盛柔貞的這個主意很好,皆大歡喜。
唯一喜不起來的,可能只有景家未來的大少夫人,也就是顏心。
顏心聽了他們的話,笑了笑。
其實,她在走神,想起了顏菀菀。
正如張南姝所分析的,前世顏菀菀嫁給景元釗之后,處境并不好:丈夫不疼、婆婆不喜,處處被盛柔貞壓一頭,連社交上也要避讓盛柔貞三分。
高攀的婚姻,不好過。
“……唐副官長挺好一個人,有點可惜。”張南姝又說。
她剛到宜城的時候,初見唐白,很喜歡他那口整齊潔白的牙,覺得他的笑很溫暖。
而后幾次接觸,發現唐白對她并沒有額外的心思,看到她的時候,眼神平靜,張南姝心中那點綺思,也就慢慢退了。
張三小姐又不是沒人愛,干嘛要去糾纏一個很明顯對她無任何私情的男子?
她犯不著如此低聲下氣的。
饒是她已經淡化了綺念,還是為唐白惋惜。
唐白那么好一個人,找個心思光明的太太,可能會更加幸福一點。
盛柔貞嘛,太功利了。
錦衣玉食養大的盛柔貞,還那么敏感多疑,生怕自己被拋棄,張南姝覺得她的“不磊落”是從小刻在骨子里的。
亦或者,貪婪想要更多。
總之,不投張南姝的脾氣。
顏心聽著張南姝和景元釗說這件事,并沒有插話。 一個小時后,張南姝和景元釗回去,景元釗擠了張南姝的汽車。
他說張南姝:“你嘴怎么那樣快?”
嚇到了顏心,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瀉了怎么辦?
張南姝:“藏掖著有用嗎?不如早點說開,讓豬豬也有個準備。”
景元釗:“我會想辦法。”
張南姝:“你不至于意氣用事吧?你心里很清楚,她嫁唐副官長,對你是有利的。”
最心腹的下屬,做了他的妹婿,等于給唐白上了一道枷鎖。
“枷鎖”不是盛柔貞這個人,而是“督軍府女婿”這個身份。
人心難測,血脈親兄弟都可能會背叛,更別說奶兄弟了。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與唐白情同手足。忠誠應該是我們倆的事。若有一日,他真背叛我,定然是我有了做得不對的地方。”景元釗道。
又說,“盛柔貞不適合他。”
張南姝難得沉默。
她很想說,少爺兵太過于天真,會把人心想得美好。
同時,她又覺得景元釗有他的優點:他在乎的人不多,但入了他的心,他都會慎重對待。
是個好人。
是不是一個好的將領,張南姝現在也說不準。
“夫人很開心。不僅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盛柔貞的前途。”張南姝提醒她,“夫人一直想替她找個好丈夫。你和盛柔貞,對夫人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
唐白也是夫人看著長大的,很欣賞他。
出身不高,是乳娘的兒子。除此之外,唐白沒有哪點不如人的。
夫人也怕世俗挑剔,不敢說把養女嫁給唐白。可盛柔貞自己提了,這個建議簡直卡到了夫人心坎上。
現在景元釗去反對,夫人就需要重新操心盛柔貞的婚姻,恐怕她會生氣。
景元釗沒再說什么。
他沉默著,似乎在想主意。
張南姝也沒再添堵。
她回到自己的小樓,就嘆氣。功課不做了,家庭教師也遣回去,今天她不想上課。
她跟自己的乳娘說:“豬豬往后的日子,可能會很累。就像夫人那樣累。誰都沒有錯,偏偏心里不痛快。”
乳娘就說她:“你還是小孩子脾氣。過日子,尤其是大戶門第,哪有不妥協的?”
就算小門小戶,也不是處處順心順意。
“豬豬如果只做督軍府的義女,有人撐腰,自己過日子,真舒坦。但督軍和夫人無疑想要她嫁進來,鐵疙瘩又稀罕她。
我覺得吧,依照她的脾氣,一向是很識抬舉。旁人看重她,她就不會辜負別人的期望。估計會嫁的。”張南姝說。
乳娘:“你真是糊涂了。大小姐喪夫,能嫁到景家,那是潑天的富貴。為了這富貴,吃點苦算什么?”
又說,“土里刨食的農戶苦不苦,工廠里做日做夜的工人苦不苦?遠的不說,這些伺候你的人,難道不苦嗎?
旁的都不提,單單你自己,背井離鄉到陌生地方,你不苦嗎?成天念書,英文、算數都吃力,這就不苦?活著,就是各有各的苦。”
張南姝哀嚎:“我說一句,您老一車的話,我耳朵疼。”
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