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如水。
孫石已經在京城成為了舉重若輕的人物。
而尋蠶鎮，也已經過去了十年。
鐵牛和米線的身體也不再像年輕一樣健朗。
臉上增添了些許皺紋，背部也有了些佝僂，逐漸朝著老年而去。
如今的他們作為孫石的父母，早已經被縣里的官員接去大宅好生伺候，不再需要開著店鋪。
而牧塵也已經在尋蠶鎮待了許多年。
面貌卻沒有絲毫改變。
還是當年那個初次入鄉的中年面孔。
只是地位卻早已不同。
哪怕書鋪自孫石離開后便已經關門，但這么多年過去，還是有不少人千里迢迢而來，祈求牧塵將自己的孩子收為學生。
“先生，求求您教教我的孩子吧，她可聰明了。”
“是啊，先生，你看我的孩子多機靈，說不定日后比孫石的成就還要大。”
無數人在書鋪門口嘰嘰喳喳。
十幾年過去。
連牧塵都有些佩服這些人的毅力。
當然了。
更佩服自己。
耳邊聽了十幾年別人的祈求，仍然沒有改變自己的主意。
“夠了。”
這一日。
牧塵打開書鋪大門。
看著門前黑壓壓的人群。
有尋蠶鎮的村民。
有其他鎮里的人。
更有京城遠道而來的貴人。
他認真說道：“我早已不再教書，所以不用再奢求我教學生。”
眾人臉色一滯。
不知道說些什么。
“不過還有另外一個路子。”
牧塵頓了頓語氣，突然又微笑道。
“不知道你們聽說沒聽說過....牧神教？”
.....
.....
尋蠶鎮恢復了久違的安靜。
因為他們的重心成功被轉移。
牧神教在尋蠶鎮興起。
并且以一種極短的速度開始在十里八鄉蔓延。
對于這些凡人而言。
讀書是日后功成名就的最大路徑。
功成名就是為了啥？
就是為了可以結婚生子，繁衍血脈，并且一輩子平平安安，順風順水。
而信奉牧神教就可以直接受到牧神的庇護，照樣可以一生平安！
不知不覺間。
村頭就連牧神的雕像都給建好了。
看著這一幕，牧塵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下耳邊總算是安靜了....
接下來的日子，尋蠶鎮終于恢復了寧靜。
歲月悠悠，不知不覺又是許多年過去。
孫石未曾回鄉一次。
只是越來越多的家書和問候送向這里。
似乎他的官位越來越高，越來越大，隨之而來的便是無盡的繁忙，甚至忙到沒有時間回鄉一次。
信上說他現在想要和書上說的一樣。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圣繼絕學。
牧塵淡淡笑了笑。
卻沒有離開尋蠶鎮的意思，只是靜靜的待在尋蠶鎮。
他的任務似乎已經結束。
孫石成為了一個明理的人。
但是他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時間流逝。
尋蠶鎮的牌匾越來越老舊。
米鋪和打鐵鋪已經很多年未再開過。
書鋪內很久前都沒有了某個孩子的朗朗讀書聲。
某日。
噩耗終于傳來。
鐵牛去世了。
凡夫俗子，壽命本就不長，數十年已經算是壽終正寢。
這個消息被傳去了京城，卻宛如石沉大海。
葬禮那天。大雨滂沱。
孫石已然貴為當朝宰相，于是很多人都來了。
牧塵只是靜靜的站在書鋪臺階口，看著那口大棺材被人抬向遠方，米線哭的像個淚人。
自那件事情過后。
米線從縣里的大宅子搬了回來。
平日里也僅僅只跟牧塵說會話。
半年后。
米線也壽元已盡，隨之去世，最后跟鐵牛葬在一起。
牧塵沒有說些什么。
無盡歲月，看的實在太多了。
無論是別人的生死，還是自己的。
只是他突然開了書鋪，教五歲以下的孩子認字。
可是又沒有幾個人敢來。
原因很簡單。
他沒有老。
很多曾經與他同齡的人都已經老去，甚至死去，然而他的面容還是那般年輕。
山間的妖怪！
尋蠶鎮開始有人風言風語。
牧塵毫不在意。
只是有些有趣。
他想教人的時候，沒人敢來。
當他不想的時候，人卻趕都趕不走。
大概這便是命數。
這些凡人沒有那個機會享受自己的氣運。
這一日。
牧塵在米鋪里面的大鍋里下餃子吃。
同時輕聲哼著小歌。
“我的熱情，好像一把火....”
就在他自嗨著的時候，門支呀一聲被緩緩推開。
門后是一個兩鬢略微斑白，面容沉穩威嚴的中年男人。
哪怕穿著便服，但仍然掩飾不住高位者的氣息。
只是似乎身體有些不好，時不時要咳嗽一聲。
“回來啦？”
牧塵頭都沒回，只是默默端起了一碗餃子，隨后放在了桌上。
“老師...”中年男人輕聲說道，卻不知道說些什么。
是的。
他便是孫石。
當朝宰相孫石。
牧塵詢問道：“心愿完成了？”
孫石臉色一黯，搖頭道：“還差一些。”
“用盡全力了？”
“是的。”
“那便夠了。”
牧塵指了指桌子的餃子，吩咐道。
“先吃。”
孫石微微一愣，隨后搖頭道：“老師，我先前吃過...”
牧塵神色平靜，道。
“米線臨死前告訴我，說以后你回家了先吃頓餃子，便當看過他們了。”
話音剛落。
孫石微微張嘴，淚水掩飾不住的流了出來。
.....
.....
一頓餃子可謂是孫石哭著吃完的。
牧塵坐在一旁，看著門外的天空，問道。
“還走不？”
孫石沉默了會，回道。
“身體差了，所以在朝廷那邊是回家休養，順便告祭一下已故的雙親。”
牧塵看了他一眼。
“怎么回事？說來聽聽。”
孫石還像當年，輕輕點頭：“好。”
接下來的時間，牧塵便安靜的聽完了孫石的故事。
故事很簡單。
在如今牧塵的眼中則變得更加簡單。
更簡單點來說。
孫石當年展現出了超乎世間的智慧和學識，幫助朝廷解決了許多事情，得到了皇帝的賞識。
隨著他的能力越來越多。
解決的問題越來越多。
所以官位越來越高。
直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然而他還想要做更多的事情。
像是書中所說的那樣，為萬世開太平。
然后理所當然的受到了皇帝和百官的猜忌，排擠。
所以他要做的事情越來越難，在官場越來越舉步維艱，到如今已經到了幾乎做不下去的地步。
哪怕他如今還有宰相之名，卻幾乎已無實權。
牧塵安靜的聽著孫石說完。
然后看著孫石離去，準備前往雙親的墳墓。
看著他的背影，牧塵笑了笑：“難怪這么虛弱。”
是的。
此刻的孫石都并不知道。
他已經病入膏肓。
五臟六腑都在肉眼可見的衰竭。
是一種古怪的陰險下毒手段所為。
顯然他自己都還沒有察覺，只當常年勞累所致。
“好人難當，好官難做啊。”
牧塵感慨了一句。
隨后眼神看向角落，漫不經心道：“出來吧。”
話音剛落。
一道黑霧從角落浮現，化為了一個佝僂老者的人形姿態。
他冷呵呵笑道。
“果然是個有點底子的鄉野修士，怪不得能教出孫石這種怪才。”
牧塵嘆了口氣，微笑道。
“下毒還不夠，把他逼回家還要斬盡殺絕？嘖嘖嘖，這小皇帝心還夠狠的啊。”
聞言。
老者臉色頓時一變，寒聲道。
“胡言亂語，找死。”
說完整個人重新化為黑霧，徑直撲向牧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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