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小說網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472章 初心、熱氣球
  公公湊上前壓低聲音道:“陛下,奴婢剛去麟趾宮請兩位太后來永福宮,好說歹說,說了小半個時辰,才把人請過來。”

  劉招孫微微一愣,沒想到慈圣太后對自己竟如此排斥,算起來他已經一年多沒和金虞姬好好說說話了。

  權力的爭斗,時勢的變遷,讓這對從前相濡以沫的夫妻,變得漸漸像是陌生人了。

  “先下去,在殿外候著,沒朕的命令,不得進來。”

  東方祝連忙退了出去。

  偌大的寢宮中,只剩下武定皇帝和兩位太后。

  楊青兒伸手便要去攙扶金虞姬,被慈圣太后一把甩開。

  淡黃色的鯨油燈燈火下,映照出兩個美人不同的神采。

  楊青兒雙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頰邊微現梨渦,一顰一笑,仍是秀美無倫;一旁站著的金虞姬面無表情,華麗的妝容下是紛紛擾擾的悲傷,亮眸清澈如水,武定皇帝一眼便能輕易從她眼中捕捉到憂傷的氣息。

  楊青兒上前正欲行禮,劉招孫連忙止住,讓兩人在太師椅旁坐定。

  三人一言不發,沉默了許久,最后還是太上皇先打破尷尬。

  “遼東的事情,已經了結了,下月朕將發兵入關,平定天下,太后可否愿同行?”

  金虞姬面若冰霜,一言不發。

  楊青兒輕咳一聲,詢問太上皇大軍糧草調度問題,是否已經準備妥帖。

  “都已準備好了,渤海被朕控制,運糧便利,不足的糧草,便就糧于敵,關內的土豪劣紳,可比遼東要多多了。”

  穿越者在說起就糧于敵時,語氣平靜的像在羅列他晚膳的菜單。

  楊青兒從武定元年秋天便開始跟隨太上皇,從臨清到,再從濟南回到遼東,楊青兒對劉招孫所為,多多少少有一些理解。

  “大軍開拔之日,朕會赦免一批沈陽官吏,給他們官復原職。”

  見金虞姬還是一言不發,劉招孫忐忑不安道:

  “朕知你在沈陽過得艱難,朕知你這些時日,一個人受了委屈····”

  他邊說邊上前要摟住慈圣太后,金虞姬身子往后一閃,輕輕躲開,面無表情道:

  “一年多不見,陛下身邊多了這么多美人相伴,也不缺臣妾一人;沈陽城中官吏,能叫得上名字的,都有被蓑衣衛抓了大半的,關在詔獄中嚴刑拷打,連康應乾喬一琦他們都不能幸免,臣妾還是離陛下遠一點,免得也被當成叛逆,死的不明不白。”

  楊青兒正要開口替太上皇說話,劉招孫揚起手臂,阻止了她。

  “太后所言甚是,朕這一年多來,屠戮官吏士紳不下萬人,嚴刑峻法,動輒殺戮,寧可錯殺千人,不使一人漏網,朕殺伐之盛,可說是千萬第一暴君。”

  金虞姬抬頭望武定皇帝一眼,看到他臉頰上殘留的兩道刀疤,在來的路上,她聽楊青兒說過,那是夫君在臨清作戰時留下的傷痕。

  “今明兩年,朕將收復朝鮮,統一南明,三年之后,對安南發兵,之后是倭國,這次的征服,將是真正的占領,而非像從前那樣,蜻蜓點水,給下各種后患。”

  趁著金虞姬分神之際,劉招孫輕輕摟住慈圣太后,手法仍舊是那樣的嫻熟單純。

  “以后大齊的疆域,將空前遼闊,凡日光所照,皆為大齊國土。朕的帝國,將遠遠超越蒙古人,超越黃金家族,管理大國,自然不是區區一開原可比,以往的思路要變,首先,任何時候,帝國只能有一個皇帝,一個中心,那就是朕,否則,便將生靈涂炭。”

  劉招孫輕輕放開金虞姬,她卻沒有離開,只是聽夫君繼續說下去。

  “康應乾也好,喬一琦也罷,這些人的存在,不能威脅到皇權,否則,就會出亂子,就會死更多的人,就像去年在京師那樣。”

  自從王恭廠大爆炸后,穿越者難得一見像現在這樣的激動,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時代,努力要在戀人面前表現自己那樣。

  金虞姬聽到這里,像是如夢初醒,打斷道:

  “康監軍喬監軍一心為大齊,遼東將官與奴賊血戰,死難者數以萬計,沈陽軍民何曾有負大齊皇帝,皇帝又是如何對待他們的!動輒屠戮,連康監軍這樣的老臣都不放過,這就是你所謂的大道嗎?”

  “夫君,你還記得你的初心嗎?你還記得,當年在渾河河畔,在那顆大松樹下,你說過的話。”

  “我記得,”

  劉招孫說罷便沉默不語,短短八年時間,他已從那個愛惜羽毛、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的熱血少年,蛻變成殺人屠城十惡不赦的千古暴君,至少很多人都是這樣看待他的。

  “朕不得已而為之,對康應乾他們也是一樣。”

  穿越者還是要為自己解釋,雖然這解釋在金虞姬聽起來是那么的蒼白無力。

  “不得已?不得已就要殺康監軍嗎?他年近七旬,這次在沈陽堅守八月,力挽狂瀾,如今淡薄名利,早已不是從前你認識的那個人了,為堅守城池,他連獨子康光緒都不管不顧,如此這般一心輔佐堪兒,你如何忍心對他下手?!還有喬監軍,當年在開原時,對夫君提攜甚多,還借給你了八千兩銀子·····這些,你都忘了嗎?”

  楊青兒見金虞姬怒氣沖天,連忙上前勸說:

  “金姐姐,夫君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

  “閃開,”金虞姬一把推開楊青兒,指著楊青兒罵道:“你和你父親楊鎬一樣,不惜草菅人命,夫君變成這樣,和你脫不開關系!”

  楊青兒針鋒相對道:

  “康應乾確沒有叛意,喬一琦也沒有,不過康應乾有個兒子,康應乾沒有造反之心,不代表他兒子沒有,他兒子沒有,不代表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山不容二虎,大齊只能有一個皇帝,他們守住沈陽,已是功高蓋主,輔佐堪兒久了,大權在握,早晚會動手,到時死的人更多。罔你平日看那么多破小說,難道不知主少國疑,大權豈能旁落,夫君不殺他們,已是開恩!”

  金虞姬冷笑道:“果然是和你爹一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其父必有其女!”

  “你們朝鮮人才是背信棄義之輩,夫君南狩半載,李倧就屠了寬甸,夫君一年沒回沈陽,你就和康應乾他們勾結篡權,到現在還要給外人說話!”

  ······

  眼見得兩個女人又要像她們初次見面那樣吵著吵著打將起來,劉招孫擋在中間,等兩人情緒平復,終于開口道:

  “雷霆手段,菩薩心腸,對于兆億百姓來說,朕這些時日斬殺的幾萬條人命,真的算不得什么,至于為何敲打康監軍喬監軍,你們兩個都說錯了。”

  楊青兒微微一愣,沒想到夫君會說出這話來。

  劉招孫伸手輕輕伸向金虞姬臉龐,一臉真摯道:

  “你問我的初心還在不在,我現在就告訴你,它一直都在,就像我的手,你能感覺到它的溫暖嗎?”

  金虞姬被夫君這突如其來的操作弄得猝不及防,紅著臉道:“那····那是何意?”

  “初心仍在,只是換了種方式去做,孟子說,殺人用刀或者用棍子,只要能把人殺死,又有什么區別呢?百姓現在還不能理解大齊帝國究竟意味著什么,他們不知道秩序的重要性,朕當然知道康應乾喬一琦無罪,甚至都有大功,可是朕還是要敲打他們,還是要恩將仇報,金虞姬,你可知為何?”

  金虞姬若有所思的望向夫君,喃喃問道:

  “為何?”

  穿越者端起案幾上尚有余溫的清茶,遞給他心愛的女人。

  “百姓只愿意看到他們想看到的,兔死狗烹的故事他們最喜歡看,也能看的懂,而那些目光更深遠的人,朕想讓他們知道,任何威脅或者潛在威脅皇權的人,將會是什么下場,他們是否有罪只是其次,所以,康應乾喬一琦只是皮影戲后面的皮人,是朕進一步穩固秩序的工具。他們本身有無過錯,并不重要。”

  劉招孫說完,不忘補充道:“記住,秩序,是最重要的。擁有秩序,擁有一切,失去秩序,一無所有。”

  金虞姬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雖然心里大部分接受了夫君的觀點,然而嘴巴上卻不就此罷休。

  “那他們現在如何了?”

  楊青兒沒好氣道:“康首相、喬尚書,還有馬士英孫傳庭等人,都被秘密軟禁開原,對外只說在詔獄,并無任何用刑。”

  金虞姬大驚失色,外面穿的沸沸揚揚,蓑衣衛們怎么對大臣們嚴刑拷打,把康應乾打得血肉橫飛。

  劉招孫猜到金虞姬所想,補充說道:“不止是對康應乾,對你和堪兒,我也是這樣的,故意疏遠,才能讓那些別有用心之人明白,想在太上皇皇帝之間站隊,建什么乘龍之功,是沒有什么好下場的,”

  金虞姬忽然充滿關切問:“那夫君承擔這么污名,如何····”

  太上皇云淡風輕道:“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百姓如何評說朕,朕并不在意,比如東方公公,”

  “東方祝!”

  劉招孫大喊一聲,門口侍立的東方公公立即進來。

  “朕去年在臨清時,快刀斬亂麻將東方公公納入宮中,留他在司禮監做事,否則,他這會兒他是已經精盡人亡,死無葬身之地!”

  東方祝滿臉諂媚的望著太上皇,對這話充滿贊同,他笑著對兩位皇太后道:

  “圣上所言極是,奴婢當年在臨清昏了頭,家中一妻六妾,每日漁色無度,亂服春藥,險些丟了性命。”

  金虞姬讀過《金瓶梅》,聽東方祝這么說,越發覺得這公公和西門慶很相像。

  皇帝揮手讓公公退下,繼續道:

  “朕不忍見你們再顛沛流離,再有性命之憂。”

  金虞姬聲音變得更加柔和,低聲道:“可是其他百姓呢?那么多死難者,不知有多少無辜之人。”

  武定皇帝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地獄場景,無數亡靈在向他索命。

  “譬如這燈油,燈芯若要點燃,便需燈油燃燒,百姓便是燈油,朕也是,總有一天,朕也會燃燒,不過在此之前,朕會用這道燭火,庇護你們,還有更多的人,”

  已是子時初刻,按照慣例,到武定皇帝就寢的時候了。

  “朕的話都說完了,你可以留下,也可以回去繼續做你的慈圣太后,”

  金虞姬很快做出了選擇,她緩緩走到太上皇身前,開始給夫君寬衣。

  楊青兒也跟了上去,東方祝見狀,起身徐徐退出了大殿。

  永福宮寢殿兩側的鯨魚油燈燭火,輕輕搖曳。

  ~~~

  三日之后,沈陽北門大校場,人聲鼎沸,來自工坊和學堂的技術人員巴巴的望著廣場中心,武定皇帝帶著兩位太后和他的一眾扈從,也趕來觀摩新武器試驗。

  校場中心,獲釋趕回沈陽的喬一琦,一把抓住了茅元儀肩膀,生怕對方肩膀不會骨折,拼命使勁搖晃。

  “住手!你們這群瘋子,為何要把活人送到天上!”

  茅元儀聽善良的戶部尚書說了很久,旁邊忙著給熱氣球上漆的皮匠停下來好幾次,呆呆的望著眼前這個精力充沛的文官。

  茅元儀狠狠瞪他一眼,示意皮匠不要偷懶。

  喬一琦喋喋不休道:“你們竟然用活人做實驗,你和皇帝一樣,成了瘋子!”

  茅元儀并沒有和戶部尚書過多爭辯,反復確認點火起飛無誤后,才回頭對喬一琦道:

  “喬大人,您說得都對,但是,本官要造一只熱氣球,要造一個可以載人登天的熱氣球。”

  說罷,這位工坊特別技術顧問——帝國空軍奠基人——揮手示意,楊通立即指揮鎮撫兵將喬尚書“請了”下去。

  兩名用作試驗升空的建州俘虜踩著搖搖晃晃的舢板,登上了熱氣球吊籃。

  他們立即被用鐵鏈固定,牢牢鎖在吊籃正中的木樁上,兩個建州勇士絕望的互看一眼,放棄了一切無意義的掙扎,絕望的望向蔚藍色的天空。

  武定皇帝走到這二頂即將升空的鯨魚皮熱氣球前,瞟了眼熱氣球上的正白旗俘虜,對茅元儀道:

  “捕鯨隊三個月的鯨魚皮都被你們用光了,死了三十多個囚徒,試驗還沒成功。”

  茅元儀知道太上皇脾氣,一言不合就會亂殺人,連忙解釋道:

  “圣上,這次必定成功,攜帶更優質的煤炭,在鯨魚皮外面刷了層油漆,之前的縫隙都用三河泥重新·····”

  太上皇大手一揮,不耐煩道:“這些技術細節,朕不想聽,朕只看結果,不管你們死多少人,朕要求熱氣球上天,不著火,不摔落。”

  茅元儀與謝陽一樣,在大清洗運動中作為典型,被章東重點照顧,在詔獄中接受了新政洗禮,認為一加一等于三,認為皇帝說過的話都是真理,對大齊也是絕對忠誠。

  “陛下,喬尚書剛從開原放回來,就這樣鬧,臣擔心,”

  不知什么時候,一臉陰鷙的章東站到皇帝身邊,目光兇狠的望向遠處還在咒罵不休的喬一琦。

  劉招孫回頭望了眼兀自忿忿不平的喬一琦,猶豫了好久,終于還是不能下定決心,將這個老朋友送進詔獄接受再教育。

  “罷了,由他去吧,朕會單獨找他淡淡,”

  太上皇帝說到這里,忽然兇狠的盯著章麻子。

  “章麻子,從開原放回來的那幾個人,都不能動,你和你的人,敢動他們一下,可知道后果?!”

  章東連忙稱是,特務頭子打了個哆嗦,甚至不敢看武定皇帝的眼睛。

  劉招孫拍了拍章東肩膀,恢復平靜之色:

  “好了,跟著朕一起看看,熱氣球是怎么送杜度上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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