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深秋一晴日,剛用過午膳,李清雅便懶洋洋的臥在了那張貴妃躺椅上,迎著暖陽打著盹。悄然而至的國妃銘璇扶著微微隴起的肚子,過來挑逗一二。
伸手來刮著她的鼻背道:“起來了,還睡!”
她纖細的睫毛在銘璇的指間扇動,模糊之間坐了起來,掩著口鼻打了個哈欠再招呼翠梅拿了椅子來。
銘璇饒有趣味,看著懶洋洋的她問:“本宮今兒見著大王倒是好精神,早早的帶著允中和允恭騎馬去了,怎的你沒睡好?嗯?”
完顏雍這般正值英年的男人與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子共側榻,她怎么可能睡的好。
她起身扶了銘璇躺下道:“咳,說句羞恥的話,我才多大他多大,他那般雄壯我自然累的很,梨花壓海棠……”
——“梨花壓海棠?你小心被他聽到,你倆才差個十三四歲,怎么就梨花壓海棠了!瞎說!”
“哎,我便不說了,說多了就是羞恥了,你自個也明白!”
銘璇抬著寬袖遮了陽光,小坐了一會兒便又問:“你告訴我?”
“什么?”
“你乃是盛寵,為何總是懷不上孩兒?”
她頓了許久才道:“這與我何干,懷孩兒又不是我一人的事兒,自然是大王的問題。”
“瞎說,本宮便是連連懷著,怎么可能是大王的問題,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腳了?”
她搖搖頭表示沒有。
“還騙我,袖殷告知我,那日阿家說讓她去叫太醫,結果惜意在路上截了她,硬生生的把太醫拉的好遠,說了好一番話才走。本宮……本宮便想著,那日太醫診的說你氣血兩虛,這怕有假吧!”
“我哪敢騙國妃娘娘啊!這……”
“清雅,我與你這么多年情意,你還要瞞我,”還沒等她笑瞇瞇的說完,銘璇便打斷了她,說話時表情凝重,像是真生氣了。
她沉默了好久才屏退左右人,貼著她耳,可話到了嘴邊又說不下去了,便又喚了惜意來告訴她。惜意是個憨直的姑娘,便是一字不差的將她喝避子藥的事兒告訴了銘璇,她連補充的機會都沒有。
“荒唐至極!李清雅,你敢拿大王的骨肉后嗣不當回事!”銘璇果不其然的大發雷霆,將手旁的杯子掃下去。
“娘娘息怒!”她長跪揖禮。
銘璇怒而墩坐,不叫她起,便讓她跪著,可沒到一會,望著她那樣子,便又覺得心疼,稍稍平靜了下來。
“為何要如此?你難道還在想著陛下,還望著舊情復燃?”
她未曾答復,只跪立在風中。
“你自個愿意嫁來,便不能如此,大王便將你當做他的心頭肉,可你呢?還想著別人,甚至還出此下策避子,大王若知道了,你這便是要砍頭的。”
她聽了這句——“你自個愿意嫁來,”腦海里無數次浮現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那件讓她心疼的事,這些年來,她多想將它忘卻,但始終忘不掉,它便像一道疤痕留在心上。
——是她愿意嫁來的嗎?若不是她在閨中便受了委屈,受了迫害失了清白,她即便是拼了命去,也不愿意來這個地方。
她多想駁一句,說盡她的委屈和無奈,可惜,此時此刻,亦時過境遷了,她的感受無人能懂,唯有一句——“妾知錯了,望娘娘息怒,”以對。
“你起來吧!本宮理解你的心情,但長久下去,你還是要與大王有個孩兒的,趕緊停了藥,不要這般任性!”
“姊姊,我亦想問您一句……”她忽而哽咽不能語,內心翻涌著往事。
“倘若,我說倘若,大王不是你愛的人,你愿意為他生兒育女,懷他的骨肉嗎?”
銘璇愣住,望著她那雙低垂下去的眉眼。望著她身不由己而無奈的每一個動作和笑容,吞吐起來:“本宮,……自然不想。”
她聽后,淡然一笑道:“可惜人世間,沒有如果。你嫁給了你畢生最愛,我……,連做上一個關于他的夢,也不敢。”
清雅抬頭,望著紅墻外的那叢枯枝秋林:“他登基后,找了我許多次,想讓我回到他的身邊。但我自個明白,如今,我已嫁作人婦,維護一段婚姻,一個家族的名譽是我的責任。”
“既嫁人,便要忠貞,這是對自個負責,也是對家族對兒女負責,所以,我只能在不進不退的地步,與大王平平淡淡的,只能如此!”
她輕轉過頭來再道:“姊姊,望你給我一個思考的機會,待我哪一日想透了,再將這避子藥隔置下去,好嗎?”
銘璇平靜下來,望著她那誠摯的雙眼,她眼中無時無刻不透露著一個女子溫柔而又堅強的品質,這樣百折不回、堅韌如絲的癡人,柔弱的軀體卻有著不屈的靈魂,自個又有什么理由再去阻攔她呢?
“好罷!本宮便替你瞞下這件事,那你用藥時不要過度,本宮派人送些滋補的東西,也免得你想清楚時,回不了頭了!”
“好,唯有姊姊會這般懂我,別個定要說我不守婦道了!”
“你也不是這般懂我嗎?咱們都是以人心換人心。”
兩人相看而笑,雙手緊握,繼續聊著家常,談著天兒,這才算是將這件事擱置下了。
正是愜意十分時,忽的,外頭便響起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兩人望向小廊,見了完顏雍將兩個兒子拉了回來,但他還沒走到門口,便轉身又出去了,小跑著喊道:“國妃,娘子,城外又有禍亂,我便將他倆送回來了,你兩人好好守著府里,孤王走了!”
她倆人甚至都沒來得及去問候一句他何時歸,就見了他從交錯的廊上穿梭過去,漸行漸遠。
這日晚間,各處的燈籠都下了,府里頭的人也都各自歇息,唯有暉琬苑里還燈火通明。
這五郎身體羸弱,一到秋冬季節便連著染上風寒,這不今日在院里小跑了一會出了些汗,他隨意解了衣裳,晚上便咳嗽不止,嚇的清雅也不敢睡,便就和他圍在一張床上。
她撐著頭給允輦圍好被褥,撫著他紅撲撲的小臉蛋道:“輦兒,我與你說過許多遍,出了汗不能隨意便將厚衣裳脫了,這樣必定要染上風寒的,咋個就不聽呢?”
允輦眨著大眼睛看著她,輕咳了一聲道:“小嬢嬢……兒記住了!下次不敢了!”
她將他伸出來的手塞進被子里,再接過翠梅端上來的湯藥,又吩咐了她拿幾個蜜餞來,防止允輦喝著苦。
服完湯藥后,她便將他輕拍著入睡,隱約聽了不遠處的傳來一陣嘈雜聲,允輦便問其緣由。
“大許是在勾欄看雜耍的人發出的歡笑聲……”
“我也要去看,”
“你先好起來,我便帶你去!”
她將他小臉揪了下,摟著他入睡,待將他哄睡了,她也迷迷糊糊的,可就在這時,屋外便響起了一陣敲門聲,說是留守府外有些異常,請她過去看看。
她攬衣推裳,拖著疲憊的身子圍了披風而去,走時囑咐翠梅將允輦照看好,便隨意叫了幾個祗候人和幾個女衛一同前去。
——“我總感覺有些事要發生一般!”她邊走邊說,走了幾步又覺得不妥,命祗候人和女衛回去每人配一長劍。
“有勞娘子,娘娘尚在孕中,咱們也不便叨擾,便請您前去看看,拿個主意!”
到了府門口,便見著張沁璃和仆散香翎站在廊角處,不敢往前走,而大門緊閉著,面前站著一大堆舉著火把的執戟人,門外削劃的刀劍聲十分刺耳。
張僅言焦急的上前請令:“娘子,是邊地亂民起義,已經攻入城了,我派出去的的探子已經被殺了!大王生死未卜。”
“大王——”
她首先便想的是完顏雍的安危,但此刻,她走不得,必須將府里安排好。
“大王不會有事兒的,若有事兒,他的手下會第一時間通知留守府。”
“去請娘娘,此時,必得叨擾她……”
祗候人去找銘璇,她便焦急的頓站在屋檐下想著法子,可情況緊急,一時半會也不能等她來了。
這時香翎則是哭啼的上來,瘋了般的往門口跑:“大王還在外面,我要去尋大王!”
——完顏雍現在生死未卜
“你做什么,你現在出去便是賊人的刀劍,你是瘋了嗎?”清雅又將她拽了回來。
“李氏,你不是武將之女,自小習武嗎?你去救大王,去救大王啊!”
她上來扯著清雅的衣裳,可現在情形亦不是和她斗嘴的時候,也不是該猶豫的時候。
她靜了許久,左思右想望了這圍墻,探其形勢后,才敢指揮著張僅言說:“張監事,你帶府里所有祗候人將幾個大門守好,每人都帶著刀劍,命所有弩箭手層層布于前后門的圍墻。”
“是!”
“祗候人身上最好穿著兵甲,也免著混亂之中傷到自個人,祗候人不必穿浮屠兵甲,太過笨重,但弩箭手要穿,”她說的上氣不接下氣:“準備火把和爬梯,命人上紅墻,若有賊人翻墻,便以火攻之,梯下派一人遞火把,梯上人負責攻。”
“我們小心布守,靜下來讓他們放松警惕……”
“是,娘子。”
“來人,取我長劍來,惜意帶些我苑里的人,貼身保護翎娘子和張娘子,將幾個小郎和姑娘聚集在一起,去碧落苑,躲去大王的藏閣,尤其是允輦要好生照看著,他生著病在……”
“是!”惜意一抽刀,便喚走了幾個女衛,將張娘子和翎娘子都護送下去,張僅言也隨之下去布守。
她望著還有幾女衛在身邊,便指著她們問:“身上可配了刀劍?”
“是!”
“隨我守在此,拼死也要護住留守府!”
“是!娘子,”
國妃銘璇扶著肚子前來,站于她身邊,冷靜處而不驚,指著袖殷道:“即刻派人放一束煙火沖天!”
“為何放煙火?”袖殷問。
“此乃恫疑虛喝之舉,讓賊人誤以為放煙火求援兵,從而知難而退……”清雅道。
“清雅知我……”銘璇點頭。
“我與姊姊一剛一柔,保衛家人,足矣!”
各陣拉齊,重甲的“鐵浮屠”守在門口,弩箭手排成兩層而站,時刻準備迎站。
門外那起義軍頭目已至,派人將留守府圍了個水泄不通,傲氣滿滿長坐于馬驥上,并對麾下人說:“這留守府里都是些美娘們兒,今夜若攻入了府里,便將這美娘們兒賜予爾等享樂!”
眾將士聽了這話,愈加士氣高漲,答著話圍在墻角外。
這頭目見院里靜悄悄的,唯見著屋檐下幾盞昏燈,其他各處漆黑一片,便覺得有些蹊蹺,自言自語道:“這些個娘們兒不會害怕了躲著不敢吭聲吧!完顏雍的女人,就這膽量?”
他左看又看沒什么動靜,便在屋外高喚:“完顏雍已死,他首級便在我手中,院里眾人若開門受降,便免了一場血戰!”
說完,這院里還是靜悄悄一片,這頭目便開始松懈,撥了撥身上的兵甲,抹了一把油亮的胡子道:“咳,美娘們兒便是膽小,既如此,便直接撞開門,不必翻墻,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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