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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先不要拿了!”光光吼,“去地下倉庫!都下去!”
“那是城衛和巡邏隊的武器,”一個男人舉著手大喊,“這是主城的陰謀!就是想殺掉我們,留著物資給A區那些蛀蟲們!”
“下去!”光光沒理會他,繼續把別的人往樓梯口推過去。
“我們不能再任他們宰割了!”男人喊,“他們從來就沒把我們當人!我們要反抗!”
“旅行者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們囤積的物資也不會都分給我們,說不定已經跟主城商量好以后要怎么分了!”
這種在光光聽來愚蠢之極的言論,居然得到了不少人的響應,開始想要沖進旅行者存放食品物資的房間。
“女人和傷員都下去,不管怎么樣先活著。”光光喊。
回過頭想找那個帶頭的男人時,留在這里看守的三個旅行者已經攔在了房間門口。
因為得到了命令不要使用能力,三個旅行者手里拿著的是長刀和鐵椎。
“不要……”光光還沒有說完話,男人已經帶著幾個人沖了上去。
旅行者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發出什么聲音,這次沖擊戰斗已經結束。
三個旅行者依然站在房間門口,沖過去的幾個人已經悉數倒地,不再動彈。
“保持冷靜!”光光看著剩下的人,“不要做這種沒意義的事!我們是因為旅行者的保護才活到現在。”
“他們剛殺了我們的人!”一個男人喊。
“下去,”一個旅行者開了口,“不下去就把你們殺光。”
能找到的流民都順著樓梯向下,躲進了地下的倉庫里,雖然也并沒有什么安全可言,裂縫只要過來,全都得死,但危險只能看眼前,現在最緊迫的危險來自地面。
光光抹了抹臉上的汗,她在主城長大,還是第一次就這樣喊了幾聲跑了幾趟,就能被汗水糊了眼睛。
主城的恒溫已經被破壞了,溫度因為大火而不斷升高。
“你也下去吧,”之前說話的旅行者走了過來,“你留在上面沒用。”
“我要看著,”光光說,“他們要是打過來了,我再下去吧。”
“隨便。”旅行者轉身走到了窗邊,看著露珠的方向。
“我叫光光。”光光也走了過去。
“我叫錘子。”旅行者說完又看向他的同伴,“有消息傳回來嗎?”
“在打。”他的同伴看上去有些著急,對于旅行者來說,觀戰大概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他跳到了窗臺上,往那邊看著。
“我看不清。”寧谷趴在一堵墻后,從墻上裂開的縫隙里看著。
的確是看不清,雖然整個主城都被火光照光,日光也還亮著,看上去應該是正午,但濃煙和滿天飛揚的碎屑中,只能看到不斷閃出的紅橙兩色光芒。
從射擊織出的網就能看得出,戰斗很激烈。
雷豫帶著清理隊的人從側面的小巷切到了他們身后。
“他們沒有復制出清理隊,”連川回過頭看著雷豫,“因為清理隊之前沒有過攻擊。”
“別的呢?”雷豫沖到了他們身邊。
“EZ已經到位,剛看到運輸車過去了,”連川回頭看了看地形,“我跟寧谷再過去一些,這些復制出來的東西,跟露珠母體應該有某種聯系,得弄清是什么。”
雷豫沒有說話。
過了幾秒才皺了皺眉:“你倆如果被復制……”
“復制了就跟復制的打,”寧谷說,“跟我一樣的玩意兒有不知道多少個,怕屁。”
“我會小心的,”連川低聲說,“如果打過來,清理隊就撤,不要硬扛,我們能源有限,陳飛的補給到了再說。”
“你春姨讓我給你帶話,”雷豫也低聲說,“活著。”
旅行者在團長和李向的帶領下,已經向四周散開,每幾個旅行者一組,跟一隊傀儡軍團一起。
連川也只用了正常的速度前進,寧谷跟在他身后。
團長在所有“觀戰”隊伍的最前方,看到他倆上來的時候跟雷豫一樣皺了皺眉,但是沒有說話。
“EZ啟用了嗎?”連川問。
“箱子已經送進去了,”團長說,“一分鐘之前。”
“走。”連川沖寧谷偏了偏頭。
寧谷看了團長一眼,有些猶豫地從他身邊上前去,跑了好幾步之后才回過頭說了一句:“別擔心。”
團長沖他擺了擺手。
烈火燒出的巨大嗡鳴聲里,已經能清晰地聽到激烈的戰斗的聲音。
除了武器射擊時劃破空氣的聲音,還有各種叫喊。
濃煙里連川看到了裝著EZ的箱子,已經打開,箱子里閃動著的幾點綠色,表示EZ已經激活,只等啟動。
幾個城衛正躲在箱子附近,正前方射過來的紅光把他們身邊已經破碎得看不出原樣的路面又擊出一片碎片。
寧谷看到了從濃煙里走出的幾個人。
穿著城衛的衣服,戴著城衛的護鏡,拿著城衛的武器。
“開火!”躲在箱子附近的城衛喊了一聲,同時開始射擊。
“真的……”寧谷躲在一根柱子后頭,壓著聲音喊,“一模一樣,這怎么分得清!”
連川盯著前方,一個復制的城衛被擊中。
倒地的瞬間像是有某種力量把他的身體向后拖了一把,接著他就看到了細細的一條銀光閃過。
“有東西控制他們,”連川說,“你看到那個受傷的假城衛了嗎。”
“看到了,”寧谷說,“假的就是不行,肩上中一槍就死了。”
連川看著他沒說話。
寧谷也看著連川,過了一會兒才又往那邊看了一眼,震驚地說:“難道沒死嗎?”
“死了,”連川說,“有東西連在他身上,他死不是因為肩傷,可能是連接斷開了……但那個連接好像并不是從露珠出來的……”
“我怎么沒看到?”寧谷再次震驚,他感覺自己死死盯著那個復制人,眼睛都沒有眨過。
“很快,”連川說,“一般人看不到。”
“你不是一般人唄。”寧谷說,“你是厲害人。”
“是。”連川回答。
“我發現你臉皮挺厚的。”寧谷說。
“我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帥。”連川往EZ的箱子那邊看過去。
“還在復制!”城衛沖通話器喊著,“這邊數量不多,但是一直有……很容易打死,但是打不光……”
“你挺帥的。”寧谷跟著也往箱子那邊盯著,他不想再漏掉什么關鍵的信息,“他們為什么還不放EZ?”
“也會考慮如果被復制了該怎么應對。”連川說,“應該會放。”
“EZ會失控自毀是吧,”寧谷說,“就算被復制了,不攻擊也會死。”
“但是還能再繼續復制,”連川說,“就看劉棟的瘋狂程度了。”
“能有多瘋狂?”寧谷小聲問。
“EZ的戰斗力遠不是城衛和巡邏隊能比的,如果到最后,露珠只剩下了EZ這種需要不停復制才能維持戰力的東西,”連川說,“只要劉棟能確保自己是最后能夠控制EZ的人……”
“運輸車出不去,”李隊長有些焦急地站在陳飛身邊,“劉棟的火力只壓在一邊,靠近A區這邊全是復制出來的城衛!”
“強沖,”陳飛說,“沖出城界繞黑鐵荒原就能過去,無論如何也要把武器能量送到失途谷,清理隊和旅行者的戰斗力能保住,我們才有可能對露珠形成包圍。”
“通訊接通了!”旁邊有人喊了一聲。
“接給雷豫,”陳飛按下了通話器,幾秒鐘之后他聽到了頻道接通的“滴”聲,“雷隊長。”
“陳部長。”雷豫的聲音傳了出來。
“補給正在想法送過去,”陳飛說,“你那邊情況怎么樣?”
“有點兒亂,”雷豫說,“太突然了,清理隊還行,旅行者不知道能穩定多長時間,靜觀其變對于他們來說不合習慣。”
“你們都不要進去,保持在外圍,”陳飛說,“劉棟是個瘋子,沒人知道現在他會干什……”
露珠方向突然傳來了爆炸的聲音。
這是陳飛記憶里很熟悉的聲音,城衛的重型武器“重石”,在應對旅行者大型進攻時才會啟用。
重石在主城的中心地帶開火,無論是攻擊還是防守,都會因為范圍過大而造成嚴重的后果。
陳飛沖出了營地的掩體。
露珠有一半已經被紅色的光網包裹住。
“他瘋了!回撤!”陳飛吼了一聲,按下通話器,“雷豫,帶你的人后撤,露珠如果復制了重石,你們現在的位置很危險!”
“這是把這么牛的武器送給露珠嗎!”寧谷吼了一聲。
“撤!”連川跳了起來,“讓旅行者撤!”
寧谷發出嘯聲的同時,前方EZ的裝載箱箱壁轟然向四周倒下,幾個裝載箱中的EZ同時躍出。
像一片裹著風的黑色子彈,沖向了露珠四周的小氣泡。
氣泡中剛出現的城衛,還沒有來得及舉槍,就被EZ攔腰砍斷。
接著就是更多的EZ躍上高處,撲到了露珠上,在被重石的紅光打碎的同時炸出一片黑色碎屑。
緊接著重石的第二輪攻擊發動。
EZ繼續沖出,不斷撲到露珠上,再被擊碎。
劉棟應該是想利用EZ實驗體的特殊材質,遮擋住小氣泡和露珠之前的連接,但這種方法到底管不管用,根本無從求證。
這么兩輪強勢的進攻,一旦被露珠復制,露珠所在位置的主城武裝立刻就會毀掉一半。
“瘋子。”寧谷說。
露珠閃了閃,白色的光。
連川一把抓住了寧谷的手,接著寧谷就感覺自己騰空而起。
在有可能被復制和要活著之間,連川果斷地選擇了先活。
但露珠并沒有進攻,隨著白光閃過,四周的小氣泡甚至開始縮小,接著就安靜地懸停在了空中。
“我感覺……”寧谷說,“有什么地方……不對。”
“怎么?”連川躍上樓頂。
在他從空中躍向旁邊的樓頂時,腳下的路中間,出現了一個人。
不,不是一個人。
是一個影子。
像是一個投影的畫面,甚至能看到模糊的邊界,和閃動的光。
連川在樓頂上停了下來。
“你感覺到什么了?”他看著寧谷。“我說不上來,”寧谷皺著眉,“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街上有一個人,”連川說,“像是個投影的畫面。”
“是那個嗎?”寧谷看向他身后。
連川回頭的同時已經拉著寧谷跳下了天臺,挑了最近的路沖向失途谷方向。
那個像是投影一樣的畫面,再次出現在了他的右前方,一間只剩了一面墻的廢墟上。
“是我。”寧谷說。
“不是你。”連川加速,沖過跳動著火焰的裂縫。
“不是復制的我,”寧谷聲音里有些恍惚,“那是另一個我。”
連川脖子上雖然還有限制器,現在的速度依然不是任何實驗體能達到的,但那個投影每次都會在跟他平行的方向閃過。
這東西在追他們。
連川的速度甩不掉他。
“寧谷,”連川用力捏了一下寧谷的手,“我們要甩掉他。”
“嗯。”寧谷應了一聲。
參宿四,喚醒。
收到。
參宿四的黑影從樓頂上劃過,像一滴在空中劃過的墨點。
投影在廢墟上來回閃動著出現了幾次。
接著就消失了。
連川的通話器響了一聲,雷豫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哪里。”
“馬上進失途谷,”連川回答,“寧谷被露珠盯上了,不能再留在外面,人都撤了嗎。”
“撤了,旅行者也撤回來了,”雷豫說,“露珠的攻擊停了。”
“不會停的,”連川說,“它是在找寧谷。”
“失途谷安全嗎?”雷豫問。
“這是主城精神力最強的地方,”連川說,“這里不安全,就沒有地方再能躲了。”
“參宿四,”九翼動了動手指,慢慢抬起了頭,“進失途谷了。”
“老大,”福祿站在洞口喊,“老大你醒了嗎?”
“老大你醒了嗎!”壽喜喊。
“你們瞎了嗎。”九翼說。
“是老大!”福祿壽喜驚喜地喊了起來,沖進了洞里,撲到了九翼腳邊。
“我們把你摘下來吧!”福祿喊。
“我們摘不了,”壽喜提醒他,“那是參宿四的刺。”
“讓開。”九翼說。
福祿壽喜跳到了一邊。
九翼慢慢弓起身體,把自己從洞壁上扎著的椎刺上一點點滑了出來。
落地的時候,連川和寧谷沖進了洞里。
“九翼?”寧谷看著他。
“嗯。”九翼站了起來,被參宿四扎出的黑色傷口清晰可見,肩上扎穿的地方甚至能看出是個洞。
“露珠是個精神體。”連川說。九翼看著他:“精神體?不是個復制機器么。”
“我看到我了,”寧谷說,“露珠在追我們。”
九翼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們。
“九翼!”寧谷走到他面前,盯著他,“醒醒!你不是要活著嗎?那就活著啊!你在想什么?”
“那不是清道夫。”九翼說。
“你看到過的毀滅,”連川說,“沒有露珠,對嗎?”
“露珠跟毀滅無關。”九翼這一次說得很肯定。
三個人同時沉默了。
連川和寧谷看到過清道夫出現的世界,火里沖出的黑影,但并沒有看到露珠,或者任何類似露珠的東西。
“毀滅跟寧谷無關,”九翼說,“跟葉希無關。”
“只是設定好了的結局,并不需要有這些元素。”連川說。
“對。”九翼說。
“那露珠是什么?”連川問。“露珠是什么?”寧谷問。
“你是福祿壽喜嗎?”九翼問。
“我是你爸爸!”寧谷瞪著他,“你說話注意點兒!”
“是我們怎么了!”福祿喊了起來,“我們還不想是你呢!”
“我不是那個意思,”寧谷一看到福祿就想起他被自己踩斷的腿,頓時就很過意思不去,“你們很好。”
“是的。”壽喜點頭。
“露珠是另一個寧谷,”九翼說,“另一個世界。”
寧谷看著九翼。
“你說過什么,”九翼看著他,“你不做選擇,對嗎?”
“我不做選擇,我的世界會永遠存在,”寧谷說,“我就是出口。”
“還有人也是這么想的,”連川說,“你可能是結束,也可能是開始。”
“你是說……”寧谷沉默了很長時間,最后艱難地得出了一個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答案,“還有別的‘寧谷’,做出了跟我一樣的決定……那為什么來這里?這是我的世界!他們守著自己的世界就行了啊!”
“如果失敗了呢?”連川說,“如果……他們找到了世界的另一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