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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零七章 心肝

    大理寺卿白令原寄予厚望的兒子白寄容七日后終于醒了,不癡不傻也能認人。

    叫人意外的是,白寄容的半邊身子俱不能動彈,京城有名的大夫診斷之后俱都搖頭。悄悄跟主家說這孩子額前受了重擊,不巧倒地時又傷了后腦,人的頭顱是身體重中之重,穴道血脈遍布其玄妙之處更是精深。這孩子興許明天就能恢復正常,也許下半輩子都得與床榻為伍。

    白夫人聽聞消息后如遇雷殛,前年才遭喪女之痛,兒子又成了如今這副凄慘模樣,這樣的日子還有什么盼頭。她捂著帕子哭了半天恨聲道:“我也不要宣平侯也給我賠禮道歉,把趙家那小賊胚照樣給我弄殘了擺在床上才消我心頭恨。”

    白令原看了夫人一眼,心頭同樣惱怒非常,但他為官多年自不會爭這一時之氣,拂須冷哼道:“打死那小子也無濟于世,這些日子宣平侯到處找人請托扮可憐,他往日又是長年不在京城的,家里只得一個妾照應,能教養出什么出色的子弟。但我若是真使出種種手段,只怕立刻有人會彈劾我得理不饒人。眼下,可正是秦王殿下要緊的時候……”

    白夫人一時愕然,想起早逝的女兒,走了天大的運道被皇家聘為秦王正妃。又苦熬了好幾年才有了足以傍身的小世子,卻偏偏得了什么血漏之癥。不過大半個月的工夫人就沒了,眼看著到手的錦繡前程化為云煙,她每每想起這些都剜心剜肝地痛。

    正在這時內室里有了響動,卻是白寄容醒轉過來,他僵著身子躺在漳絨迎枕上吃力道:“爹爹莫為我費心力,當心別人說咱們家仗了秦王殿下外家的身份欺壓別人。我知道趙央一向珍視同胞的妹子,曾說他妹妹貌若洛神風儀出眾,每每遇著好東西都說要給他妹子捎回去。爹不妨為我把這趙氏女抬進門,跟前多個端茶送藥的人也好!”

    白夫人心頭半點不樂意,嘟囔道:“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妾生女如何能匹配我兒?此事萬萬不可行!”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白令原卻捋須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越想越覺得此法甚好甚妙。不但彰顯了自家的大度容人,還能讓宣平侯一家子有苦說不出。試想,那趙氏女生得再出色再是個美人胚,實際身份卻如此尷尬低下,到時進了白家門是妻是妾,還不是自家的一句話。

    他望著榻上不過幾日工夫便顯得病容支離的幼子,心里再次浮現遺憾,這孩子清醒不過半天就能想出這樣兩全的法子,若是身子好好的日后前程只怕不可限量。想到這里白令原再次下定決心,宣平侯你寶貝兒子扒了我的心,那就別怪我摘了你的肝!

    西城,鼓樓大街西絳胡同宣平侯府。

    直到京城里的官媒一搖三晃地出了宣平侯府的門檻時,秋氏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扯著絲帕哆嗦道:“白家那孩子聽說傷成了癱子,日后連吃飯入廁都要人服侍,我的雪兒千嬌萬寵地長大,如何能嫁這么個人!”

    趙央氣得要死一跳半丈高,鐵青著臉大怒道:“那姓白的小子生得一副酸丁樣,竟然敢肖想我妹妹,真是做他的春秋白日夢。”

    緊皺眉頭的宣平侯趙江源厲聲喝住他:“你這會子著急了,那會在花萼樓里爭妓子時怎么不多想想?把東西一古腦往人家腦袋上砸的時候怎么不多想想?這些天我求爺告奶挨個拜托,別人都怕惹火燒身不敢應承。我還以為白家人橫下一條心,生死不論都要拿你去抵命呢!”

    趙央的妻子小秋氏哪里還坐得住,捧著五個月的大肚子哭道:“父親此時責怪他又何用,還是看此事如何描補吧。如今白家人終于松了口只要妹子嫁過去,此事就算了了。其實那白公子聽說很有些文彩,若非遇到此番變故,這白家的門檻只怕不好進呢!”

    趙央正想說話,胳膊肘就被小秋氏狠狠一擰扯在一邊。秋氏本是個沒甚大見識的內宅婦人,聞言便有些搖擺不定,手心手背都是肉,卻叫她如何取舍?

    一旁的趙雪見狀心都涼了,早就軟在椅子上哭成一團,平日里侯門世家女的從容作派再不剩半分。她今年已經十八了,對于自己的婚事如何沒有憧憬,無數次夢想未來夫婿人品貴重溫良體貼,兩人花前月下共效于飛只羨鴛鴦不羨仙,如何會想到竟落到如此進退不得的境地?

    小秋氏眼珠子一轉便淚盈于睫,款款走到趙雪面前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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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柔聲道:“好妹妹,且救救你兄長。他一向看重于你,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第一個就給你留著。他這回遭了大難,你若是不救他,白家人只怕會立刻要了他的命。你忍心讓你未出世的侄子剛一落地就沒爹嗎?”

    趙雪囁嚅著嘴唇剛想說什么,就被小秋氏打斷道:“那白公子人還年輕,妹妹過去后只要伏低做小好生侍候,那白公子說不得三五個月就會恢復正常。妹妹生得如此美貌才德出眾,男人的心都是肉長的,說不得日后會對你另眼相看!”

    小秋氏左右瞧了一眼故意壓低聲音,小聲笑道:“秦王殿下那是多金貴的人物,白家公子是他正經的妻弟。若是那位有了大造化,白公子就是板上釘釘的國舅爺,日后封伯封侯還不是關起門來一頓飯的事情,那時節就是妹妹的好日子來了!”

    這話才說到了人的心坎上,趙雪臉上便浮起一絲微紅,良久才緩緩點了頭。

    宣平侯趙江源見小秋氏這個商賈出身的兒媳竟然說得出這般有見識的話語,不禁高看了她兩眼。轉頭又望見如花似玉的女兒即將要去侍奉一個癱子,不禁心如刀絞。

    可是又能怎么辦呢,答應白家的親事,女兒興許還奔得出一條活路。若是拒絕白家,兒子少不得要被判一個持械傷人致殘發配充軍的罪名。以趙央嬌生慣養的少爺作派,只怕不到一年就會被磋磨致死。

    他抑住心中悲涼緩聲道:“自古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雪兒莫怕,白家對你兄長有怨氣,以后多少要遷怒幾分在你身上。你當恪守婦德恭敬公婆,只要熬過開頭的苦難,日后自然有好日子過。秦王殿下龍章鳳姿說不得就是那個……登大寶的人,依他對白家的看中,我兒嫁與白寄容還算般配!”

    趙雪一向信服父親,聽得此言忍不住雙眼婆娑,卻是重重點頭道:“我定記得父親教誨,不辱沒我宣平侯府的門楣!”

    其實趙雪心里除了家人的勸說外,還堵著一口氣。只要秦王登基,白家作為妻族就會按舊例被封為承恩侯。那她少不得有相應的誥命,到時就要讓從前瞧不起她的那些貴女看看,她不是一個沒有名位的妾生女,而是正經的侯門長媳。

    趙江源勸完女兒,回頭就看見兒子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禁氣怒道:“以后你要謹言慎行千萬不可惹事生非,若是再惹到不能惹的人,我看你再去找哪個妹妹救你?”

    趙央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里實在氣不過就犟嘴道:“哪里是我要惹那小子,真是他嘴巴不干不凈非罵什么我是奸生子,我才跟他打起來的!”

    小秋氏一直以為丈夫打傷白寄容是為爭花萼樓的一個粉頭,所以一直在心頭生悶氣。聞得這“奸生子”幾字心頭不免一咯噔,回頭再一望姑母,就見秋氏眼神閃爍連頭都不敢抬,公爹也是滿臉的不自在,就立時醒悟丈夫不但是個妾生子,其真實身份很可能還是個更為不堪“奸生子”。

    小秋氏忽地便感到肚皮生疼,心下暗自叫苦。

    忽地明白為什么丈夫的這個世子之位總是批復不下來,原來并非人家故意刁難而是心知肚明假作托辭罷了。可憐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被貪圖富貴的母親說動,稀里糊涂地嫁進這么一戶人家來。進門后,一連好久都只能跟些門檻低的人家往來,那時的她才知道姑母的光鮮背后其實是無盡的寂寞。

    趙雪也非傻子,看見父母兄嫂的臉色不對,立時查察舊年之事不能再去探究。就笑著挽起小秋氏的手笑道:“白家定的日子在八月可有些趕呢,嫂子若是有空不妨幫我選幾匹布出來趕制幾件見人的衣裳!”

    兩姓結親多的是繁雜的禮數,小秋氏勉強笑了一下站起身子,兩姑嫂相攜而去。小秋氏臨出廳堂時,用眼角余光掃了一眼丈夫,見他身形微佝渾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猥瑣懦弱之氣,哪里還有半點初識時的孤挺清高?

    趙江源十數年沒在京城故舊當中正經走動,哪里料想得到京里人的口舌竟然比刀利。趙央這句“奸生子”象句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擊打在他臉上,一時只覺又痛又辣。心里卻模糊地想起,連外人都記得如此清楚,難怪在茶樓里那孩子心里存氣無論如何都不肯相認!

    趙央左看看父親右看看父母,當時在花萼樓一時激憤之下讓白寄容腦袋開了花,是因為他相信那人是滿嘴胡謅,現在他卻沒有這個底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