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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五一章 交鋒

    登州府,秦王駐所。

    裴青站在門口,大張雙臂垂著眼睫任衛士上下搜身。這回不同以往,衛士們仔細得連靴子都劃開反復察看,好似生怕里面夾帶了什么致命的武器。往日里他不下十次來過秦王駐地,所以這種搜查更像是份羞辱,旁邊有兩個正在等待接見的官員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裴青面色平靜地敞著胳膊任這些人檢視,心里明鏡似的知道秦王這是在泄私憤。他暗暗冷笑一聲,以往怎么會覺得此人雄才大略堪稱一代賢明,真真是瞎了眼。衛士們檢查完之后,領頭的人大概有些不意思,雙手將盔帽遞了過來,低低道:“實在是對不住,接到上頭的命令,還望老弟莫往心里去!”

    裴青至始至終眉目都未變化一分,聞言淺淺欠身回禮,“無妨!”

    秦王在書房見了裴青,對他身上被劃破的青布綿甲和靴子視而未見,臉上依舊是和煦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是不得多得的將才,這才多久的日子,就將海上痼疾清掃得一干二凈,連父皇都幾次夸贊于你。說若非是你,這赤嶼島起碼還要等三年才能收復!”

    裴青雖打了十二分精神,心里卻也不是如何畏懼,聞言雙手高拱過眉朗聲道:“全賴皇上洪福庇佑!”

    秦王看著他一本正經說奉承話的樣子,心里一時無語之后卻又有些嫉恨。這廝運氣也太旺了吧,往海上一走不但將失蹤近一年的傅滿倉尋了回來,還順手將赤嶼島弄得底朝天,更過分的是還娶了自己中意的女人。即便叫了衛士羞辱了他一回,可是那眉梢眼角依舊是滿滿的篤定和自信。

    秦王按捺不住心頭的惡意,赤嶼島眾海匪不是很利害嗎,怎么沒把這人弄死在海里?

    裴青今日是過來送處理赤嶼島最后議定的條陳,這些文書讓秦王看過后就可以具結成檔,呈往京城皇上處御覽了。他岳峙淵渟地站在案前,口齒清楚地將曾閔秀徐驕等人如何頑抗,如何投誠的經過詳細闡述出來。整整一個多時辰,椅子沒有一把,連茶水都無人過來奉上。

    秦王坐在案幾后故作聚精會神狀,裴青卻在心里再次感嘆,難怪古人說日久見人心,就這樣小肚雞腸沒有絲毫王者豁達格局的人,當初自己怎么就那樣推崇折服于他?現在想來,真真是一場笑話!

    整場事件的紀要做得簡明扼要,其實完全用不著再來口述一遍。秦王應旭覺得自己有些魔怔了,明明不至于,卻偏偏壓不住心那股邪火。

    當在紅櫨山莊里聽聞到傅百善救了一心逞能的晉王,卻讓晉王顏面盡失時,他還得意于自己的眼光精準,這才是足以與自己匹配的女人。沒想到才相隔一天一夜,景仁宮的母妃就派人送信過來,讓他不要輕舉妄動。再然后,就得到傅百善被敕封四品鄉君,賜婚于青州左衛五品千戶裴青的消息。

    應旭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自己雖動了手腳讓傅百善入了宮選名冊,卻讓對方起了戒備之心。因為對方顯然也沒閑著,而且是以更快的速度截了自己的胡。很明顯,傅家或是裴青身后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勢力。

    這種猜測讓他日夜難安,到底是哪一環讓自己的精心布置成了泡影?

    裴青不是沒看見秦王時時帶著些許審視的目光,還有眼底強壓下的厭棄。心想,幸好自己及時悔悟,后腳就跟著珍哥上了赤嶼島,借著朝夕相處后才將珍哥的心重新挽回,這樣一個貌視豪宕曠達實際卻心胸狹隘的人怎可托付終身!

    此時南方已經是春暖花開,北方的天氣卻還是有些陰寒。外面的天色漸漸陰暗下來,應旭仿佛這才發現一般回過神來,拍拍額頭道:“看我這個記性,一說起話來就忘了時辰。這樣,我吩咐人準備幾樣酒菜,你留下陪我喝幾杯……”

    明知這是客氣話,裴青正要低頭謙讓,就見書房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青衣內侍急急走了過來,附在應旭耳邊說了幾個字。裴青恭敬地垂著眼,耳朵尖只捕捉到兩個字:溘逝……

    應旭面色大變,騰地站直身子。又看到眼前的裴青,勉強笑了一下道:“不巧府中有急事,下回再與千戶細談!”

    裴青連道不敢,躬著身子退出了書房,眼角卻瞄了一眼那個一臉惶急的青衣內侍。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這人是秦王府的大總管曹二格。不知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讓這位大總管駭成這副模樣。

    領路的是個年歲不大的小廝,邊走邊搓揉著肚子,說是昨晚吃壞了東西,己經跑了好幾遍茅房了。裴青心中一動,覺得真是再好沒有的機會,順著袖子就遞過去一角碎銀,滿面誠懇道:“勞乏小管事了,此處離大門沒有幾步,我自去就是了!”

    小廝連忙推拒,但他那點力氣哪里是裴青的對手,加上肚子又鬧騰起來,只得謝了一聲提著褲子一溜煙地往茅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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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青來過此處幾回,他又向來是個細心之人,記得這里每隔半刻鐘就有兵士巡邏。左右盯了幾眼后,不敢再耽擱工夫,幾個騰挪閃躍就借著樹木的掩映重回了書房外側。又一個鷂子翻身,牢牢地半掛在書房外的廊梁上。

    這大半年里他為了找到傅滿倉,跟著傅百善走了不少地方。一路上都與寬叔寬嬸為伴,這兩人貌不驚人身上的功夫著實不弱。尤其是寬叔一身軍中的斥候本事,偵察、輕功、辯聽樣樣不弱,他當然也跟著學了不少好東西。

    屋內的人沒有絲毫察覺,只聽秦王惱怒至極地問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出門的時候王妃都還好好的,精神頭也不錯。現在,你跟我說她溘逝了?”

    曹二格喪眉耷眼滿臉晦氣,“誰說不是呢?剛一聽到這信時奴才嚇了一跳,都不敢確認這消息的真假。這信走的是急道,府里的信大概三五天后才能過來。”

    應旭眉眼一陣陰贄,過了半晌才低低懊惱道:“她早死半年,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傅家承諾,他日定會迎娶傅百善為正妃,也不至讓她轉眼就另擇他人。眼下府中世子剛三個月大,正是需要生母百般護佑的時候,白氏偏偏撒手不管了。哼,果真是我的好王妃!”

    應旭向來自視甚高,他一直堅信傅家之所以拒絕他的求娶,是因為傅氏女性情孤高不愿意與人為妾,即便這人貴為皇子也不愿委屈自己。最早,他不是沒有動過廢白氏的念頭,但是剛剛有所行動,府中就報來白氏懷有身孕的消息。時也,命也!

    曹二格聽得這話頭都不敢抬,他卻不知道屋子的人比他還要震驚。

    裴青若不是心志堅強,聽到秦王的這幾句自語只怕早就掉下來了。這秦王的行事何止心胸狹隘,簡直可說是刻薄寡恩心性驚薄。傅百善之與秦王來說,只不過是一個中意的女子,就可以讓他起了暗害元配的心思。

    那白氏聽說是大理寺正卿白令原的長女,雖然不善言辭但因性情溫柔賢淑,在京中命婦當中的口碑甚好。嫁進秦王府十年一直勤勉謹慎,只因丈夫變心竟至于招此等嫌棄。此次若不是恰巧懷有身孕,等待她的還不知是怎樣的厄運,天道何其不公?

    屋子里的應旭有些頹廢地坐在椅子上,心里五味雜陳。

    過了今年的萬壽節,父皇就是五十開外了,幾位皇子都漸漸長大,站在一起齊刷刷的一排。此時正是爭鋒表現的時候,白氏卻死了。礙于禮儀,自個肯定要向禮部遞交陳情,為王妃白氏守制一年。這一年里,又會發生多少事呢?

    曹二格也是想到了這點,眼睛轱轆轉了一圈小意道:“按律是要守制一年,可也不耽誤景仁宮惠妃娘娘和主子爺挑新王妃吶!您可以借著此事哀毀過度,讓娘娘在皇上面前進言調您回京,和晉王殿下一樣常常在圣人面前走動……”

    應旭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他兩眼,臉上慢慢地浮出一絲笑意,啐罵道:“你腦子倒是轉得極快,竟然可以從敗局當中挑出一條生路。看來,多少有些長進了,等會在賬房里去領一百兩銀子,算爺賞你的!”

    主仆二人言笑晏晏,渾不知屋外的人聽得陣陣心寒。

    裴青手腳利落地從廊梁上翻下來,整整衣襟后昂頭挺胸地從大門走了出去。小廝牽過馬匹,裴青接過韁繩回頭看了一眼氣派的屋宅,心想這等冠冕堂皇的所在,一樣是藏污納垢的之地。萬幸,珍哥沒有去淌這趟爛泥灘子。

    軍中駿馬像風一樣馳騁在夜色里,裴青想起秦王那道隱含狠厲的目光,心頭凜凜生寒。沒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以秦王這等看似曠達實則錙銖必較的性子,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君主人選。那么,不如就另擁一個賢德的儲君吧!

    回到青州的劈柴胡同時,已經是將近半夜了。聽到動靜的仆從連忙開門,傅百善披著衣裳從屋子里出來,滿臉的驚喜,“怎么這時候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明兒才回呢!吃飯了沒有,烏梅快點叫廚子起來弄點熱乎的過來!楊桃再喊兩個人燒些熱水過來!”

    院子里一陣忙亂的煙火氣,裴青心頭面上的寒意消退許多。抬頭看見媳婦臉上還有幾道明顯的睡痕,忙將大斗篷將她兜頭攏住,低低道:“毋須麻煩了,叫人下碗湯面過來就行了。夜里露氣重你又穿的單薄,我自個就成了。”

    傅百善見他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倦意,心疼得不行。一時也顧不得溫存,連忙去內室找干凈的換洗衣物。熱氣繚繞的凈室里,她拿著裴青剛剛換下來的衣服,心頭一緊,“怎么這么多刀口,你路上遇襲嗎?有沒有受傷?”

    裴青本想瞞住這件事,可是當年就許下重諾,這一輩子再不會瞞珍哥一件事,所以他盡量以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將事情說了一遍。傅百善想到過秦王會為難人,卻沒想到會這么存心羞辱。她心頭一時大痛,上前緊緊擁住丈夫堅實的后背,一個字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