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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八章 冬宴

    這處叫紅櫨山莊的溫泉莊子是秦王應旭二十歲時皇帝所賞賜的成年禮,位于小湯山腳下的六里橋。因為緊挨著南苑圍場,周圍的人煙稀少,所以占地頗為寬廣。秦王接手之后,喜愛此處的自然景致,就請了名師名匠花了大力氣改建。

    莊子依山而建,雕梁畫棟的樓臺亭閣鱗次櫛比。遍植各種名貴的花樹,或是高大挺拔的松柏銀杉,或是藤蔓纖長的海棠薔薇,力求一年四季都有可以入眼的風景。更不惜財力物力用上好柏木鋪就的回廊隨山勢蜿蜒,讓人可以隨時駐足品茗賞玩。

    眼下正值初冬,半山腰的上千株梅樹已經含苞待放,其中不乏千葉紅、粉妝臺、朱砂、紫蒂白、晚跳枝、二喬、五寶、綾眼等名品,其間還有數株極為難得的綠萼梅綻花吐蕊,沁人心脾的幽香更是讓人流連不已。

    冬月十六日這日,初雪之后的一個晴天,各路收到請帖的舉子和宮選女子相繼乘坐馬車駕到。男賓由小廝引領從左手進入山腳的碧波庭,女賓由仆婦引領進入半山腰上的問梅軒。兩者之間隔著重重梅林,影影綽綽地似隱似現卻什么也看不真切,讓人不由感嘆主人的巧思。

    傅百善帶了大丫頭荔枝和烏梅跟著一位健壯仆婦慢悠悠地走著,雙眼看著一路的繁花勝景,心里卻是難得有些不耐煩。她不知母親為什么非要自己參加這么莫名其妙的一個宴請,那年在青州就是到常知縣家里赴什么梅花宴,結果碰到了徐玉芝那么個瘋魔女人,后來惹出多少事端來?

    宋知春卻是不好明說,因為這涉及到傅百善一直隱晦若深的身世。

    想那彰德崔氏不就是傅百善的生父劉泰安構陷原配后,又上趕著攀上的新岳丈家嗎?這么多年,她和壽寧侯府的世子夫人李氏相交莫逆,又同情早早便含恨逝去的鄭璃,所以心里對劉泰安及他后娶的妻子崔氏有股莫名厭棄。一聽說崔家也有兩個年齡差不多的女孩要一起進宮參選,立刻覺得輸人不能輸陣,讓女兒提早見識一下對手也沒有什么不好!

    依據鄭瑞傳過來的話,既然女兒進宮參選已經不可避免,那么不妨好好地表現一番,就權當進來鍍一層金,日后到了夫家也是一樣資本。就是基于這樣的心態,宋知春細細打點了傅百善赴宴的行裝,出門時囑咐了又囑咐,心想務必不能在崔家女孩面前弱了名頭。

    傅百善本來就生得高挑,今日穿了一身綰紅紗繡折枝藤蘿紋的對襟長夾襖,袖口襟邊掐了細細的富貴三連多的紋路,外罩一件鑲了銀鼠皮的凈色大氅,身上也只戴了少少幾件精貴的飾物,整個妝扮又清爽又不打眼。

    此時就隱約可以看出曾姑姑昔日嚴苛的調教功底出來,在廣州傅百善那兩年日日都要頂著瓷白大盤走上一個時辰,這使得她隨常坐臥都是身姿筆挺儀態端莊。曾姑姑曾經笑謔,這副模樣出去糊弄幾個外人盡夠了。

    傅百善跨年就該滿十七了,正是花骨朵一樣的年紀,身高腿長盤正條順,臉上就是不施脂粉也要招人多瞧幾眼。加上她這一年來在海外之地頗見了些世面,早不是昔日遇事驚慌只知一味逃避的小姑娘了。她自己不察,熟識的人卻覺這姑娘行動間更見談定從容,走在路上就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攝人氣派。

    崔氏長房次女崔文宣正端著笑臉站在問梅軒的門前和早到的客人寒暄,遠遠就見了一個高挑女子裊裊走來。近了便見那女郎大概十六七歲,蜜色的臉龐上長眉斜斜入鬢,一雙生得極好的杏仁大眼顧盼生輝,一頭厚厚的黑發挽成鵝膽心髻,發上簪著一對銀蝶翅珊瑚翡翠攢珍珠頭花,綰紅色地夾襖的扣眼上是一對金累絲托茄形藍寶墜角兒。

    一個照面過后,崔文宣心里不自覺地便有些又羨又忌。

    彰德崔家雖是積年的老派世家,可正因這樣諸般規矩多如牛毛。依崔文宣看,崔家如今只是名頭大而已,吃穿用度也只比尋常世家好些罷了。偏偏祖母方夫人怕孩子們耽于享樂,對子女孫輩的管教甚是嚴苛。

    就像她是長房的嫡次女,一個月也只得二兩銀子的月例,四季衣裳和首飾都是有定例的。如果喜歡什么特別的東西,只能悄悄地另外拿銀子出來添補。此次上京參選,臨行前祖母還刻意叮囑不得和人攀比,氣得她躲在被窩里哭了半宿。

    像今天這種大場合,她怕從老家帶來的那些老舊東西上不了臺面,還特意軟下身子,找長姐勻了一套樣式時新的羊脂玉鑲金頭面。不想今日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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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來的女賓像商量好的一般,個個妝容爭奇斗艷不說,頭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貴重無比,襯得她發上的鑲金頭面都一時黯淡不已。

    想到此處,崔文宣便有些埋怨長姐,作甚給自己找這么一套不起眼的首飾出來,害得自己今日當著眾人的面出丑。她卻忘了,昨日卻是她自個到姐姐的妝奩盒里仔細翻檢的,當時找到這套首飾時還歡喜得不得了。

    仆婦通唱了穿綰紅夾襖女子的姓氏身份,崔文宣心中又是暗暗一陣訝然。

    這穿著氣派的女子竟然只是一個六品武德將軍之女,那等小門小戶怎么將養出這樣出色的女孩?崔文宣心里暗自比較了一番,覺得不能墜了彰德崔家的名頭,這才滿臉笑意地迎上去福了一禮道:“這位傅姐姐可來得有些晚,可是路上不好走?”

    傅百善見多了這種滿面笑容眼底卻是一片上下打量之意的目光,心下也不以為意,微微還了一禮道:“想是彰德崔家的名頭太響,我的馬車進莊子時被堵在了外面。一路上又讓貴府的仆役安排指揮,所以此刻才來!”

    崔文宣微微一哂,心想果然是武人家養大的閨女,說話這般直來直去的粗魯無狀,一點也不含蓄優雅,心里便將這位傅姑娘又看低了三分。覺得這位姑娘身上戴的翡翠和藍寶真是白瞎了,雖然隔得近了看那寶石的成色真是不錯。恰巧外面又有新客至,她草草應付了幾句便翩然抽身了。

    傅百善自然不會和這等迎高踩低的小姑娘置氣,微微一笑后就施施然自個找了位置坐下。好在今日來做客的女賓都還曉得分寸,左右都微微頷首打了招呼,想來今日的這場梅花宴不會出什么幺蛾子了。

    蔡夫人是當今文壇身份尊祟的宿老,難得答應出席這場冬宴,崔文櫻不敢怠慢,一早就忙著親自將老師安置好,就將迎賓的重責交予了妹妹。結果一踏進問梅軒時就聽貼身的丫頭稟報,說妹妹今日對某些女賓殷勤備至,對另外些女賓則是眉眼淡漠愛答不理的。她一時間便有些頭大,不禁悄悄埋怨母親到底是怎樣教養妹妹的?

    今日來的女賓是她和姑姑再三斟酌的,每一位都派人細細打聽了身家背景,才最后確認的名單。要不然進入宮選整整兩百名女子,為何會單單請這十八位前來。這些女賓的父兄或是朝堂新貴,或是家庭背景淵源深厚,和京中各大名門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每位都或有可能成為彰德崔氏日后的助力。

    但是現在說這些已然無用,崔文櫻也算看出來了,自己的這位親妹就是個直戳戳的炮仗脾氣,見不得別人好眼皮子又淺,偏偏還容不得別人出言數落幾句的人。暗嘆一口氣,看來自己今日只有盡力去描補一二了。

    大家都到得晚,很快便到了午膳時間,傅百善從來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坐在一邊吃得心滿意足。她的吃相優雅卻快捷無比,引得同桌的幾位矜持不已的閨秀也是食指大動。

    這小羊腿炙烤得恰到好處,黃燜魚翅色澤金黃湯味醇厚,京醬鹿肉醬香濃郁肉絲細嫩。真沒想到這么個冷颼颼四面通風的地方整治得出來這許多熱香的大菜,倒是應該讓陳溪兩口子跟來瞧瞧,要是把青州的聚味樓開到京城里,不知能不能在天子腳下占得一席之地?

    傅百善正在胡亂琢磨的時候,耳邊忽聽得遠處一聲磬音渺渺傳來,就見那對崔氏雙姝之一的姐姐,閨名喚作崔文櫻的女孩淺笑盈盈地站起來道:“粗茶淡飯招待不周,還請姐妹們不要介意。此時園中已經備好筆墨,單等諸位的移步留下墨寶,或歌或詠或詩或畫,盡可隨意自然。優勝者不但有豐厚的獎賞,其墨寶還會集行成冊刊印發行,到時候各位的美名會立時傳遍大江南北!”

    這話說得讓人不禁怦然心動,誰不想自己的名字名揚天下?

    傅百善倒沒想到今日赴個宴還要吟詩作對,這可是自己的短板,心里便著實有些犯難。錯眼一望周遭的女郎臉上都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仿佛個個都是謝道韞李易安再世,想來胸腹當中的詩詞已經要噴涌而出了!

    梅林中花香入脾,隔幾步遠便是一張小巧的書案,上面筆墨紙張色色齊備。傅百善想起今早出門時自家娘親千叮嚀萬囑咐的那句“輸人不輸陣”,便有些氣苦搖頭。早知道要寫什么詩詞,就是八臺大轎來抬,自己也不會上這勞什子當了!

    傅百善在這邊抓著筆皺眉苦思,卻不知遠遠的高閣無人得見處,有一人從暸望鏡里望著這邊梅樹掩映下的一抹綰紅,眼中神情晦暗難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