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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三七章 勾心

    雖是夏季,但是海島上只有向陽的一面被曝曬,背陰的一面便顯得有些潮濕陰冷。嶙峋石面上生滿了斑駁的青苔,根部卻從生著黑綠色的海帶,細長參差的枝葉飄散著,隨著潮水漲漲浮浮。

    海浪擊在礁石上碎成千萬碎沫,黑頭鷗在空中上下盤旋,認準目標后就一個猛子扎進海里,片刻之后就叼了手掌長的梭子魚飛向懸崖下隱密的巢穴,那里還有雛鳥等著喂食。

    海上日頭落得極快,不過眨眼間就已西斜,大半的天空被渲染得金紅一片,徐直拉著曾閔秀眺望著遠方,先前矮個壯漢也不敢出言打擾,只能遠遠站著時不時探頭過來望上一眼。

    夫婦二人佇足在一處避風埡口上正在閑聊之時,就見遠處大步走過來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漢子。遠看還不覺得如何,走近了卻見那人眉骨呈少許的內八字,顴骨卻生得甚高,看人時便不自覺地帶了幾絲陰寒之意。那人大概急于表現自己的熱情,遠遠地就高聲笑道:“徐老弟,別來無恙否?”

    徐直等那人走至面前了,才拱手意味莫名地頑笑道:“鄧和尚,聽說你成了島上的二當家,還沒有恭喜你呢!不過什么時候請弟弟喝杯酒,我好討教一下你這赤嶼島新近的待客之道?”

    來人卻是島上的二當家,本名姓鄧名南,是溫州南嶺人。自小因家貧被父母送到寺廟里當了十來年的和尚,可是佛法的精深并沒有將他度化,反倒因諸多寺規的苛刻變得性情多疑錙銖必較。

    他十六歲時因偷拿香客的財物,犯了寺廟里的戒律被趕了山門。鄉下的父母一輩子面朝泥土背朝天,好容易使錢托人進了學堂好日后謀個出身,剛把四書五經摸到個毛邊,又因與人械斗致人傷殘被官府判了流刑。

    鄧南索性脫去讀書人的衣衫,跟著族中的遠房叔伯到了海上做起了這無本的買賣。因他識文斷字,在一眾目不識丁的匪眾之中便顯得尤為珍貴,不久就得了當時一眾人等的首領——老船主的賞識。靠了心思靈活機巧善變一路攀爬,現在竟成了島上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二當家,鄧和尚這個諢名已經多年沒有人敢喊了。

    嘴邊不自覺地抽搐了幾下,鄧南收了臉上的笑意,淡淡道:“徐老弟還是這般詼諧風趣,你突然一點招呼都不打就到了這里,大當家又不在,我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請你們夫妻倆在小月臺住上數日。手下的孩兒們不懂事,有什么不滿盡管沖著我來就好,你那一腳可是踢斷了人家的兩根肋骨!”

    場中一時便有些刀劍往來的火藥味道,曾閔秀是在風月場上閱人無數的人,一見這二當家的面相就知這人必定心胸狹窄,不想徐直剛來就與人生怨懟,便伸手扯了一下身邊男人的衣袖。

    鄧南先時還未注意,這時才見這年青婦人雖是粗衣荊釵,卻是面龐清雅姿容秀麗,難掩渾身上下一股奪人艷色,尤其是半側著的身形如同月下海沙一般豐腴曼妙,心里就不免一燙。

    為免別人看出端倪,鄧南收緊顏面自呈一種肅然姿態,連眼角眼角余光都未給那婦人一絲,面上更是重現恰到如處的和煦笑容。緩聲溫言道:“自家兄弟還是要相互謙和一些的好,我已經吩咐人準備了酒宴,今晚你可要陪哥哥我好生喝幾杯!”

    徐直抬頭略帶審視之意地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多話。

    曾閔秀跟著一干人往下面走去,一繞過一道黑色的山口,面前竟是方圓數百丈的一塊平地。上面鱗次櫛比地整齊排列著數十上百棟青石瓦屋,屋子與屋子之間還鋪就了石板路,間或還有幾棵人高的小樹。有半大的幼童在其間奔跑玩耍,有婦人在溝渠邊淘洗衣物,這一幕實與中土普通鄉村民居無異。

    鄧南看著女人臉上的異色,臉上也不禁有些自得,微微笑道:“大當家帶著我們這些年起早貪黑,終于將島上弄成這般勉強能看的光景。不說有多舒坦,只能勉強讓弟兄們的家眷和孩兒有個安穩之所!”

    說實話,赤嶼島上多石少土,這一片將近千戶井然有序的民居不知花了多少人的心血才建成,委實叫人驚嘆。

    徐直卻見不得他這副冒領良功的樣子,抄了手在一旁涼涼頂杠,“當年老船主帶著大當家我們哥幾個扛沙吃土時,我記得你才來島上不久吧!大當家那時候還正當盛年,親自給房子上梁時還閃了腰,不知道現在刮風下雨還痛不?唉,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一晃老船主也走了這么多年了,我也流落得有家不能歸了!”

    二當家鄧南緊攥了手心強抑了怒氣才勉強擠了幾絲笑意,好在島上專門用來待客的小廳終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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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這是一間闊約數丈的石屋子,地上鋪了木板,木板上又鋪了厚厚的異域地毯,花紋繁復絢麗,踩在腳下如同棉絮堆一般軟和。墻上則掛滿各色厚重織幔,四個角落里則擺放著高大的十二樹仙人指路形油燈,將略顯陰濕的屋子照得如同白晝。

    屋子仿了江南巨賈富戶的家居布置,或是供奉面如重棗的關二爺,或是擺放了八角香山九老賞瓶,高幾條案無一或缺。屋子正中央一張巨大的金絲楠木桌上,齊齊整整地擺放了冷熱拼盤三十六道菜式,在火燭下散發著騰騰熱氣。

    曾閔秀暗暗咋舌,往日里她也曾在豪富人家走動,這么大的金絲楠木圓桌,木紋油潤光潔如龍鱗,雕工細膩雅致還不時散發著陣陣沁脾幽香,應該是深山野嶺里整棵的千年老樹才能打磨出來,怕是皇宮里都找不出這般品相完好的桌椅。

    不過,此時桌上的菜式滿滿滿當當,山珍海味無一不缺,僅此一點便足可讓人玩味了。試想,即便是徐直剛與人起沖突時廚房便開始準備飯菜,怕是也難以準備不了這般齊全豐盛。看來,這竟是這二當家日常所用,真真是豪奢至極!

    鄧南作為主家正待要謙讓一二,就見徐直將那美貌貌婦人一拉,大咧咧地坐在上席首位,自顧舀了一碗瑤柱海參湯遞給他婆娘后,毫不客氣地就抓了一只蜜汁鵝掌據案大嚼起來。

    鄧南氣得七竅生煙,饒是城府深沉如他也讓徐直的不按套路出牌擾得頭昏腦脹。想起大當家信中的囑咐,只得舉了酒杯強笑道:“今日特特備下水酒,正要到小月臺請賢伉儷下來同飲,就不想有小子惹了徐老弟的肝火,都是做哥哥的不會教人,這杯酒我先干為凈作賠禮可好?”

    徐直扯過一旁的棉帕,慢慢拭了嘴角油光后才笑道:“二當家見笑了,我們夫妻倆個有些日子沒進葷腥了,肚子里空乏了吃相就有些難看,還望哥哥莫取笑才好!”

    這話卻是話中有話綿里藏針了,島上的大功臣回轉不說高床軟枕膏粱滿腹招呼著,還將人嚴密看管起來如同防賊一般,這般小家子氣的作派若是傳出去,海上各路英豪怕是要笑掉大牙。

    鄧南略耷拉的眼角又跳了一下,放下杯子無奈嘆道:“兄弟要理解哥哥的難處,這島上成百上千人日日要張嘴吃飯,光所耗費的米面糧油就無比驚人,我和大當家便是睡覺都一刻不敢疏忽。除此之外還要跟各路人杰打好交道,更要時不時地應付島上各類瑣碎雜事,做事難免有所疏漏。”

    自飲了一杯酒后,鄧南換了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道:“我知道你是跟隨大當家最久的人,是這島上資歷最深之人。當年若非官軍處處針對剿殺于我們,大當家和你父親也不會起意將你送回中土當內應。按說這個二當家的位置由你來做最合適,只要大當家首肯和底下弟兄們擁護,哥哥我讓賢就是了!”

    徐直似笑非笑的臉上終于動容,“難得哥哥如此體諒于我,我在青州當了十年間者,有時候都忘了自己倒底是兵還是匪了。此次一時大意被人掀了老底,弟弟便如喪家之犬愴惶逃竄,若不是想起還有赤嶼島收留我,弟弟恨不能帶著媳婦兒一同跳海了事!”

    鄧南也面有悲色,“現今島上的老人兒越發少了,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新來的小子們狗屁不懂。你回來也好,鍋里總少不了你一碗飯吃。”

    于是,桌子上的氣氛越發熱絡,徐直似乎有些不勝酒力,三巡過后便有些大舌頭了,“哥哥,我的的心里——苦哇,爹不疼娘不愛,生在這世上便是根孤藤哇。日后還望哥幾個體恤一二,且讓我過兩天安生日子……”

    鄧南假意出言安慰,卻忍不住拿了眼角去瞟坐在斜對面的婦人。

    俗語說月下賞寶刀燈下看美人,只見那婦人因陪了了幾杯酒,臉上酡紅一片。細膩雪頸如同敷了上好胭脂一般水粉誘人,這等人間殊色哪里是自己的老婆和屋里那兩個粗陋侍妾可比的!

    鄧南心頭便如同揣了團火,覬眼見徐直閉眼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就從腰間荷包摸出幾顆拇指尖大小的黑珍珠柔聲道:“弟妹遠道而來,做兄長的卻沒備下什么好禮,這幾顆珠子還算看過得眼,弟妹拿去玩吧!得閑了喊個工匠幫著打兩根簪子戴也是好的!”

    曾閔秀緩緩放下手中碗筷,定定地望了一眼。正當鄧南感覺自己是否唐突了,就見那婦人展顏一笑,壓了嗓子柔柔道:“謝二哥賞!”

    一時間鄧南骨頭都酥了,趁著那婦人伸手拿珍珠時,壯了膽子用尾指在她手心輕輕一劃。那婦人臉上更是殷紅一片,側著身子羞得頭都不敢抬,看得鄧南心頭大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