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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綿綿

    用竹竿撐起的帆布頂篷下,兜售山貨海產的小商販們叫賣聲此起彼伏。

    傅百善帶著大丫頭荔枝和蓮霧小心地穿行在熱鬧的街肆上,高柳鎮本來就小,不一會工夫就走到了街角盡頭。一個穿了群青色對襟窄袖夾衫,同色的長褲扎在皂靴里的年青兒郎正背了手含笑望過來,整個人修長筆直豐神俊朗,過往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忍不住悄悄打量幾眼。

    裴青卻目光直直灼熱無比地望著路上迤邐而來的女孩。

    小姑娘好像又長高了一些,大概因為要及笄了,特地梳了一款簡單的流蘇髻,穿了一件藏藍彈花暗紋錦襖,外面披了一件八團云紋連珠鑲銀鼠皮斗篷,這極素暗的一身更襯得她眼眸黝黑一張小臉雪白。

    行事一貫大方的傅百善在對方恍如實質的目光下,不知為什么忽然就感到一陣難言的羞赧,她微微低了頭,腳尖也有些踟躕不前。裴青就大步走上前來一把牽住小姑娘的手,沿著細細的街巷慢慢地走著。

    高柳雖小卻是個古鎮,因為恰巧處在古要道上,幾代人經營下來倒也規劃齊整。尺寬的石板一塊接一塊。路邊有攤販高聲叫賣著手里的貨物,有賣孔明燈的小販機靈,看著眼前一對年輕男女氣度不凡,口綻蓮花地推銷起自家的東西。

    裴青見狀側身輕笑道:“你從小生在廣州大概沒有見過這東西,青州有在元宵節燃放孔明燈祈福的節俗,這應該是節氣里沒有賣完又拿來此處售賣的。”話雖如此,卻還是在腰間荷包里取了幾個銅板買了一個繪了五谷豐登的孔明燈,又寫下百事如意吉祥康泰的字樣,又教小姑娘親手放了才作罷。

    拐過街角就見一群孩子圍著一個吹糖人兒的攤子,攤主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笑瞇瞇地抄了手站在一邊看著孩子們鬧騰。有小孩從大人手里要來銅板,老者就從用布蓋著的小鐵鍋中,挖出拇指大小的一塊糖稀,放在手上揉成長條,然后放在木模子里一吹,這條長的糖稀就膨脹起來,打開木模一看,竟變成了一只活靈活現的小老鼠。

    糖耗子是最便宜簡單的糖人兒,裴青見小姑娘目不轉睛地望著,想是沒有見過這種東西,心頭不禁軟軟的,就遞過去一角小小的碎銀。那老者瞇了眼,手腳利落地把糖稀捏制成一個小人,立在一根小葦桿上,又趁熱拿了竹簽勾畫一番,竟是一個彩帶飄飄的小仙女。

    還沒等傅百善看完,那老者又同樣炮制了一個小人遞過來。雖然看不清眉目,卻看得到那小人衣飾樸拙,手里還牽了一頭小小的牛兒,這竟然是一對牛郎織女。小人底下還有一個小糖碗,碗中放著一點糖稀糊糊,可以用一個耳挖勺大小的小糖勺舀著吃。

    傅百善一手舉著織女,一手舉著牛郎,心里頭不知為什么溢得滿滿的。抬頭就看著周圍幾個半大孩子留著哈喇子望著自己,忽然間就感到有些羞澀難當。裴青心頭一時纏綿繾綣,把害羞了的小姑娘攔在身后,只恨高柳鎮的這條石板路怎么修得這樣短促,與佳人相處不過半個時辰竟然就走完了。

    裴青瞟了一眼遠遠跟著的兩個婢女,為小姑娘輕輕攏了下頷的斗篷,若有若無的撫了一下小姑娘順滑的鬢發,才低聲道出今天的來由,“那幾個關在青州左衛的人犯招了,說他們的頭目姓徐名直,卻不知是否真名真姓。他有個親妹妹在城中某個大戶人家當丫頭,每隔兩月就會進城看望于她,我親自去問了,他們中沒有人見過那徐直的妹妹。”

    裴青隨手抹去小姑娘嘴角無意沾染的一點糖稀,指尖似乎感受到了一點溫軟的熱氣,忙收斂心神繼續道:“此次在城外截殺于你們,只說是因為私人恩怨,卻沒人曉得你家與他們到底是何恩怨。那倭人倒是與你家干系不大,說是徐直的舊識,恰巧半路偶遇,被那徐直引為臂力前來助戰,卻沒想到被傅伯父斬殺與刀下。”

    傅百善曉得其間的厲害,連忙告知家中小五親眼看到過那人右手臂上有一道極特別的青龍紋身。

    裴青細長厲眼一瞇緩緩道:“我們有諜報稱,海外赤嶼島上盤踞著一伙極厲害的海盜,慣喜打劫往來的商隊船只。這里面有個軍師足智多謀擅于偽裝,人送外號叫做掃地菩薩,大名也叫做徐直。只是不知此徐是否就是彼徐,曾經有見過他的人說過這人手臂上就繪有一條極威武的青色長龍印記。”

    “赤嶼島——”,傅百善在心里暗暗記下。

    離青州左衛不遠的地方有個叫譚坊的小鎮,本來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海邊小魚市,但是自從朝廷實行衛所制駐扎了大軍以來,這里慢慢地興旺起來,估酒的賣菜的、賣吊爐燒餅烙煎餅的倒是應有盡有。茶樓酒坊也漸漸多了,不過數年的工夫,儼然已成了一個極興旺的所在。

    甜水井胡同本來不叫這個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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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名兒,原本叫泥鰍巷子。就因為主家在建屋時挖出了一眼清澈見底的井水,就改做了現在的名字。要知道譚坊臨海,挖出的井水多半有些晦澀難咽,所以這地方立馬就成了風水寶地。

    兩年前有一對姓曾的姐妹跟著家人來到這里,拿了銀子把房子好生整飭了一番,雖算不上是雕梁畫棟,但是在這窮鄉僻壤里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好地兒。隨著時日久了,有那消息靈通的地痞混混就知道了這塊地界的妙處還多著呢!

    這日酉時過后,一個收拾得周正體面的短髯男子從馬車上下來,遞給看門的小子一塊碎銀,左右淡淡掃視一眼后就撩起袍角就腳步矯健地往里走。

    在斜對門住著的一位老大嬸從翕開著的門縫里伸著脖子看了幾眼,目露幾絲鄙薄和輕視,重重地朝墻角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暗自罵了一句“不知廉恥的腌臜東西”。沒好氣地踢開蹭到腳邊討食的一條家養土狗,然后把自家的木門哐當一聲關得死緊。

    毫無所覺的年青男子邁過鋪了青磚的甬道,又熟門熟路地向左邊轉過一道繪了八仙過海的影壁門,迎面正急急走來一位皓齒朱唇的羅衣麗人,稍稍站定后一雙水眸就盈盈地望過來。男子心頭一熱,忙緊走了幾步嗔怪道:“閔秀,這天兒霧蒙蒙的冷得很,想是要下雪了,你不在屋子里待著出來做什么?”

    曾閔秀才從熱氣騰騰的屋子里出來,臉上有一絲酡紅暈染,更襯得她蛾眉螓首嫵媚嬌麗。她俏生生地挽了男子的手臂糯言軟語道:“你輕易不來一回,妹妹望星星望月亮才將你盼了來,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過來迎一下你的!”

    男子雖然早已習慣歡場女子的逢場做戲,聞到這話還是不免動容。

    抬眼望著眼前的女人,只見她穿了一件藕色琵琶襟的褙子,里面是緙絲泥金銀如意紋緞襖,下面著一條撒花煙羅裙。大概出來得急,頭上只戴了一根鑲瑪瑙的銀簪子。渾身上下清秀端莊,哪里有半分風塵氣息。

    院子里有眼力見的仆婦早已在屋子里整治了一桌精致的小菜,曾閔秀挽了袖子凈了手,親自坐在一邊為男子斟酒布菜。酒過三巡后,才笑吟吟地問道:“徐大哥這次從哪里來,耽擱得了幾天?前兒我得了一塊駝絨的好料子,裁制了一件棉袍給你冬日御寒,正巧你來了,看看合不合身?”

    暈黃的燈光下,就見那件石青色二方連續紋的袍子甚為厚實,并沒有什么花俏的刺繡,只是在衣襟邊上納了細細的針腳紋路,卻看得出來是花費了大心思的。饒是男子心硬如鐵也有些心神激蕩,終于攬了曾閔秀在懷中低聲嘆道:“我是個游走四方的浪蕩子,卻有幸遇到了你這般情深義重的女子,讓我怎堪領受?”

    伏在男子懷中的曾閔秀慢慢翹起了嘴角,手臂也緊緊地纏了上去。

    眼前的男子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相貌只能說得上的周正,出手大方行事卻甚為謹慎老辣。兩人相處將近一年了,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徐直,是哪里人有無妻室做什么營生都一無所知。

    曾閔秀對這人要說有多深厚的感情,那是無稽之談。只不過因為這人言語風趣態度溫存,對著她時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情意,這叫見慣人情冷暖的歡場女子總免不了要多想幾分。

    徐直連喝了幾盅酒后,歪在被褥子上有些醉意朦朧。將女人拉在懷里輕啄了幾下紅唇笑道:“跟你家媽媽說,從今兒起就不要讓你再見外人了,我的女人合當尊貴的養著,等明兒我再挑揀幾個人進來好好地服侍你就行了!”

    看見女人瞪大了一雙秋水眸子望過來,徐直嘿嘿一笑,從衣襟里掏出一個黑底墨綠色平素紋的錢袋擲于被褥上。

    曾閔秀有些驚疑不定地取過袋子輕輕一抖,就見那袋子里滾落出十幾顆拇指尖大小的珍珠,那珠子顆顆圓潤不說,最最特別的是青白黃粉顏色各異,這么大一捧品相絕好的珠子若是拿到銀樓里怕是要值千兩白銀。

    這便是男人的怪異之處,一連好久都不來,一出手卻回回都是重禮。這一年以來男子拿出的錢物合計起來可以贖出數個曾閔秀了,可他卻從未提過此事,好像把此處當成了一個逍遙快活的外宅。

    曾閔秀從十四歲出道,自然曉得哪些話不該問,隨即收起臉上的異色,如岸邊細長的綿柳一般安安靜靜地臥在徐直的身邊。

    男人本來就喝了些酒水,聞著細密芬芳的馨香再也把持不住,加上又是久曠之人,一個翻身就將女人緊緊壓住,不一會兒工夫屋子里就響起高一聲低一聲的喘息。

    一絲凜冽寒風從未關緊的窗前拂過,墻角的燈花輕微地炸了一下,就見淡緋色的床幔微微揚起,大紅折枝牡丹錦緞被褥胡亂掀在一邊,那男子握住女人雪白肩頭的手臂上蜿蜒了一條俊逸的青色長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