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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來信

    京城,壽寧侯府。

    世子夫人李氏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剛從南邊運過來的大物件,旁邊齊云齋的大掌柜張琪貴躬了腰笑道:“這回傅老爺可是淘換了頂頂好的東西,這座銅鎏金太平有象轉花葫蘆頂音樂自鳴鐘,通體飾以鎏金西洋花卉,鑲嵌諸多寶石也就罷了,其尺寸之巨大,造型之精美,結構之復雜,構思之巧妙令人嘆為觀止,滿京里找不見第二件。”

    李氏好奇地指著自鳴鐘透明的水晶鏡面道:“不知道這個東西是靠什么走動的?以前只聽說過諸葛侯爺的木牛流馬,倒是還沒有親眼得見過這種物事!”

    張琪貴也不懂這些,陪著笑道:“聽說是以五盤發動條帶動各自機械傳動部分,同時完成走時、打點、打樂和轉花的動作,讓觀者無不眼花繚亂嘖嘖稱奇。這西洋人誰說盡是蠻夷?這座自鳴鐘在皇后娘娘的千秋節上定會大放異彩。

    李氏滿意地點頭,“這傅滿倉的確有幾分手段,我原想著幫襯我那妹子一把,沒想到他真真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這一年來他們夫妻倆盡心盡力,南邊來的貨物也越發的精致。我們鋪子里的生意越受追捧,越是要約束自個和手下伙計的言行,要讓每個進鋪子里頭的人都覺得物有所值。”

    沉吟了一下繼續道:“另外鋪子里的賬目一定要清楚明白,雖說南邊從未來過人查賬,但是一是一二是二,每筆帳目都要說得出來歷。若是有什么差錯丟了人,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誰讓我對傅氏夫妻不能有個交代,那他干脆就進京都府衙里去交代個夠吧!

    張琪貴忙恭敬應了,看李氏揮了揮手,才躬身卻退了下去。

    在廊檐下的石階站定后,張琪貴抬手小心地抹掉額上的汗水。他本是壽寧侯府在京城里幾個鋪子的總掌柜,三年前被李氏調來當了這個齊云齋的大掌柜,多少相熟的人都笑話他不知何處惹了主家的厭棄,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心下猜疑。可是幾年下來,就這么一個要人沒人、要物沒物的新鋪子,在京城最繁華的市口連開了三家分店,每天柜面上的流水能讓侯府下頭其他店面的人瞠目結舌。

    齊云齋的另一位東家宋氏就是那位傅滿倉傅老爺的妻子,可誰都知道要不是有這位廣州大海商源源不斷的貨物供應,這齊云齋絕對沒有如今這樣風光。京城中的人眼精得很,有人也看中了這條路子,可就是沒有傅老爺手下的貨物來得精致和奇巧。

    象這回適逢張皇后四十千秋,壽寧侯府需要進獻壽禮。世子夫人不過一封書信過去,那邊就開始淘換了。特地趕到廣州城去負責接貨的伙計回來說,為了這件壽禮那位傅老爺在海上整整漂了三個月,下船時人都瘦得不成樣子,身條都是軟的,他的妻女看了他這副模樣,一家人在碼頭上哭成了一團。

    那位傅老爺聽說也是白手起家之人,雖說沾了些侯府的光,可是如果沒有份過人的膽識和眼光,在廣州城那商賈云集之地怕是連立錐之地也沒有。可是現在呢,任誰說起這位傅老爺都要一挑大姆哥!

    還有讓張琪貴這個大掌柜感到由衷佩服至心畏的,就是這位壽寧侯府的世子夫人李氏。原先以為不過是個內宅婦人,胸中再有韜略也格局有限。卻不料短短幾年時間,這李氏將侯府的鋪子一一接管,底下手腳不干凈的掌柜利利落落地或罰或換,竟還沒有不服氣的。

    而讓侯府諸多鋪子的大掌柜側目的一件事,當屬三年前李氏大手筆開了這個專門售賣南貨的齊云齋。在鼓樓東大街最好的市口上一字排開五間大鋪面,琳瑯滿目的各色首飾、器物、香料應有盡有,剛開張就在京城的高門內院里傳開了名聲。

    這還不算,那陣適逢春闈結束,新科的進士們相互之間走個禮,或是拜會恩師同僚,不到齊云齋挑一兩件可心之物都不好意思出門。于是,齊云齋的名頭忽然在京中就大火了起來。單憑這份毒辣的眼光和魄力,各家掌柜再到侯府會帳時無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張琪貴,每回在李氏面前回話都不敢馬虎。

    果然,八月十九那日皇后娘娘的四十壽誕之時,這座費大力氣淘來的落地自鳴鐘得了滿堂彩。張皇后稀奇得不得了,當即就讓宮人把這件壽禮擺在坤寧宮正殿上。皇帝聽說后特特趕來站在一邊賞玩了一番,龍顏欣悅之下又賞了侯府不少好物件。

    廣州城,傅宅。

    時間對于珍惜它的人來說總是過得飛快,宋知春坐在大迎窗的書案前看著壽寧侯府世子夫人李氏的來信。因為兩家的聯盟,李氏賺得盆滿缽滿,在京城連開了三家的鋪子,專門售賣南方來的貨物。那些充滿異域風情的首飾,造型富麗堂煌的器物,各式各樣雕工精湛的象牙犀角,讓京中王公貴女奉為上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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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上品一時間追捧不已。

    李氏的信來得很勤密,陸陸續續地絮叨了很多京城中其他的事情。

    元和八年皇后娘娘在宮中生下皇四子,緊接著有位藺良媛生下了皇五子,一位楊才人生下了皇六女。所以當今皇帝在這一年里總共得了兩兒一女,聽說龍心甚悅,吩咐大赦天下,將年號元和改為徽正。

    徽正二年初,在翰林院里苦熬了三年的壽寧侯府的嫡次子鄭瑞終于謀得一任外放,用他的話來說任京官比同坐牢,三更即起全年無休,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位置讓他敝如帚帕。

    這一年里最為人矚目的就是河南參政崔勛之次女崔蓮房風光嫁入京中,那嫁妝綿延幾里開外,前腳已入了新郎家的大門,后腳還在城外,京里的老人說多少年都沒見過這般氣派的婚禮了。對了,那新郎官不是別人,正是謹身閣大學士兼史部尚書之子劉泰安。

    那劉探花風姿如玉一般,被世人譽為謙謙君子,自三年前其妻難產而亡后,劉探花悲不能抑,特意辭了官職在冀州老家為妻守孝三年。這件事被冀州士子紛紛傳唱,后至崔勛耳中,甚為嘉許并以女妻之……

    宋知春把信放好,忽聽到窗外一陣驚呼,忙側頭去看。卻見院子當中已過了三歲生的珍哥,正跌跌撞撞地抱著個大木桶繞了那棵木棉樹走著。顧嬤嬤象個老母雞似的張著雙臂護著珍哥,幾個小丫頭跟在后面不住地驚呼。

    宋知春頓時坐不住了,站起身子走到院子里故意沉了臉呵道:“珍哥,怎么又去抱那水桶,等會陳三娘煮飯時又找不到了!”話語一落,卻一眼瞥見珍哥手中的水桶并未和往常一樣是空的,竟有大半滿的水在桶里微微地蕩著水波。珍哥頭上用大紅緞帶扎了倆個俏皮至極的小鬏鬏,咧著小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糯米小牙。

    宋知春倒抽一口涼氣,忙上前一把接過水桶。那水桶裝了大半的水,連她都不由感到手里一沉,怕是有好幾斤。晚上,等傅滿倉一回來,宋知春就忙把這件事說了,誰知丈夫蠻不在乎地說道:“這有什么,那天我還看到她把溪狗練身用的石鎖一氣兒推了兩丈遠呢!”

    溪狗今年也有十二歲了,傅滿倉見他處事還算機靈,就叫了鋪子上的掌柜閑暇時教他幾個字,平常在家里和鋪子上來回跑跑腿傳個話之類的。溪狗和陳三娘母子都吃住在傅家,還有月例銀子拿,這是往年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做事越發用心。溪狗有回無意聽說傅家過段時日要請個看家護院的人來,就起了心思想先練練。不知從哪里弄來兩個石鎖放在院子里,空閑了就拿起來練練手。

    誰知珍哥正是好動好玩的時節,見了什么都要耍上一遭才作數,院子里的水桶、花盆、木凳之類的東西,她一把抓住就不松手。弄得顧嬤嬤那樣穩重的一個人,整日價咋咋呼呼地跟著跑,不過這樣一來人倒是好像活泛年輕了不少。

    宋知春卻是想起了自己已逝去多年的老爹。

    當年宋四耕在軍中就以勇武著稱,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臂力驚人。尋常軍士用的弓是斗,參將用的弓一般是一石二,而宋四耕的弓有三石。傳說對敵時他曾經站在城防上一箭就將一個北元大將射個對穿。

    可惜的是宋家三兄妹沒有一個有這樣驚人的臂力,只是稍比平常人力氣大些而已。宋知春想到這里,忽地淚如雨下,“那年你說這孩子本該就是我們的孩子,只是托生在別人的肚子里,我還不以為然。現在你看這孩子這般小就這樣大的力氣,這就是緣份使然,現在說她不是我宋家的血脈任誰也不會信!”

    傅滿倉知道她對昔年宋家男子盡歿寧遠關一事心里一直耿耿于懷,于是摟了她笑道:“放心吧,珍哥是你一手帶大肯定像你,日后她大了再招個小女婿,生他七八個孩兒,我們和女婿商量了挑一個承繼宋家的香火!”

    宋知春是個想到便要做到的人,第二日一大早就親自到城中藥鋪按照宋家祖傳的方子抓了一大堆草藥,回家后拿了大鍋煮得濃稠似墨一般,待涼后就把珍哥脫得精赤泡在藥水里。

    珍哥還以為在做耍,在木盆里象條泥鰍魚一樣動來動去,宋知春也隨了她,只一樣——不準出來。小娃耐不住性子,一會兒功夫就要翻騰出來。宋知春就守在一邊,拿了根筷子粗細的荊條輕輕一抽。

    晚上,傅滿倉一進屋就見平日里歡騰得象小馬駒的女兒象個蔫了的狗尾巴花兒似的,喊“爹爹”的聲音都有些可憐。一問才知道女兒今個的罪可受大發了,正想為女兒求個情,就見媳婦兒那眼光象刀子一樣甩過來,話到嘴邊只好又咽了回去。

    于是,在三歲珍哥的眼里,就形成了一種奇怪的邏輯,爹爹怕娘,珍哥怕娘,娘才是傅家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