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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把柄

    蓬萊閣旁邊是一家生意極好的綢緞莊,名為擷芳樓。

    壽寧侯世子夫人李氏閑倚在欄桿上看著竹簾外頭的行人,一大早就被弟妹高氏拖來陪她挑選布料。說是揚州那邊傳來一種裙子的新樣式,用各色綢緞裁成寸寬的布條,飾以珍珠水晶之類的寶石,最后將布條縫在腰帶上,因顏色斑斕故名鳳尾裙。

    看著兩眼發光的弟妹,李氏作為長嫂想不答應都不成。心想反正是自家的鋪子,且由她高興一回吧!再過得幾日,壓下的事情一旦爆發出來,府里怕是一片愁云慘霧。于是高氏興高彩烈地嘗試將各種布料比劃在自己身上,把鋪子里的伙計使喚得團團轉,她則百無聊賴地望著外頭的街景。

    結果這一望卻望出了些許興味。

    擷芳樓的名號是侯府二公子鄭瑞親手所書,取自前朝詩句:楚水多蘭若,何人事擷芳。因其地勢稍高,李氏站在這邊正正好看到那邊蓬萊閣里一對男女在樹下難分難舍。那女子為那男子系好大披風的金絲云錦盤紐后猶不舍,抓了男子的衣袖嚶嚶而泣。那男子左顧右盼生怕別人看見似的,卻又沒有下狠心扯開衣袖。

    李氏的記性一向很好,猶記得那副俏臉前幾日回城時在城門口瞧見過,好像是彰德崔家的人。那男子嘛,卻不正是自家的好姑爺嘛!李氏喚來大丫鬢碧心輕聲吩咐了幾句后慢慢抿緊了嘴。

    高氏伸過頭來問道:“大嫂在看什么?”李氏微微一笑回道:“在看你這條鳳尾裙,從你手里縫出來定會驚艷整個京城!”

    李氏和高氏回了侯府,先去澄心堂請了安,張夫人心中積了事寒暄幾句就打發高氏回屋。高氏心有不忿,這兩婆媳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兒,卻又不敢說什么,肚子里打著官司一步三搖地晃了出去。

    張夫人窩在炕塌的被褥里,短短幾日工夫就變得憔悴不已。臉色臘黃的額上系了遮眉勒,咳了幾聲嘆道:“你這弟妹素來掐尖要強心地卻不壞,你且看在我的面上饒她一二,但凡她有了錯處你說幾句,該幫襯還是要多幫襯她!”

    李氏聽這話覺得語氣不詳,忙笑著岔開另起話題,“……弟妹越發活回去了,非要裁條鳳尾裙,也不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了,也不怕侄子們看了笑話她……”

    張夫人笑了一回,轉念就想起自家小女兒,“安姐也是個愛琢磨這些針線上的事兒,她的繡件一向顏色比別家姑娘來得鮮亮。”李氏不敢再勸,張夫人卻是又想起一事道:“這宮里頭也一直沒個說法,安姐去了喪事也不敢辦,我想去城外圓恩寺給她點盞長明燈,給她積積福!”

    李氏忙應了,又做主添了五百兩香油錢,讓寺里的法師們好生念念往生經。又稟道:“已經派了妥貼的人往老侯爺并世子處捎信了,只是府里二爺處行蹤不定,前兒一向說在泰安府,也不知送信的人攆得到人不?”

    張夫人點點頭,“處置得極妥貼,這宮里頭一日沒個準信,安姐一日就不能發喪,我們就一日不能找討劉家,等家里頭的男人們回來,勢必要劉家給個說法!敢往安姐身上潑臟水,我們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李氏看張夫人神情凄厲,心下也不免心酸,“那劉府怕是打量我們家不敢說,畢竟牽扯了太子……”

    張夫人拿了帕子狠咳了一氣,搖頭道:“原先是我想左了,我們家不敢牽扯,他劉家就更不敢牽扯。這事情一碼歸一碼,我家安姐是嫁到他劉家后不明不白沒的,我不找別人就只認劉家要人……”

    李氏想了一下到底沒耐住,附了張夫人耳旁把在蓬萊閣遇見劉泰安和一個女子暖昧的情形細細說了一遍。張夫人聽得心頭怒氣從生,忍不住開口恨道:“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著體體面面的一家人,竟是一窩子的男盜女娼,自己做了齷蹉事還往別人身上潑臟水……”

    這話卻是有淵緣的,張夫人與張皇后交好,自然知道當年劉姣的進宮很有些貓膩,只是她后來生了二皇子又得封高位,知情的漸漸就沒剩幾個了。正在這時,碧心進來躬身稟道:“外院的李仁貴過來回話,先時大奶奶吩咐讓他一有信兒就徑直來報,所以奴婢把他帶來了。”

    李氏忙吩咐小丫頭在榻前置了屏風,向張夫人解釋道:“先前不知那女子到底是個什么來歷,所以叫了人去尋訪一二。李仁貴就是陪房周嬤嬤的小兒子,他老娘走時把他托付給我,看他還算機靈,就讓他跟我出門時當個車把式,這回就是分派的他去探聽消息……”

    說話間一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被帶了進來,頭都不敢抬地扒在地上砰砰磕了頭,口齒伶俐地回道:“……小的換了身衣服,裝做給有錢少爺打前站的小廝,特地要定蓬萊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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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蓬萊閣的臨滄海。當值的店小二叫三良子,是個話嘮子,給了他三錢銀子什么都跟人說……”

    “三良子說那姑娘為人氣派出手又極大方,定了最貴的房間不說,每天都讓丫頭單叫了外頭的席面進來,開始他以為是哪戶跟家里頭鬧意氣的大家小姐?誰知住了兩日后就來了個穿著體面的公子爺,兩人在房里頭喝了酒過了夜,還打發丫頭要了兩回熱水……”想是知道不雅,李仁貴紅了臉打起了結巴。

    李氏眉頭皺著吩咐賞了茶,李仁貴一氣飲了,繼續道:“三良子揣測那姑娘應是哪處州府里來的花魁頭牌,平日里被男人們吹捧慣了就愛喬張做致。喝的茶都是自家帶的信陽毛尖,應該是河南方向過來的,大概是那姐兒愛惜那公子哥的好容貌,就追到京都會情郎來了!”

    說到這里,李仁貴遲疑了一下,聲量小了三分道:“那三良子迎來送往見過無數人,一雙眼晴練得猴精似的。小的又添了三錢銀子,說我家少爺最愛聽這些鄉野艷事。那小子才開口說那公子爺在蓬萊閣總共盤桓了三日,每回都是入夜來天明即去,進出都拿大披風遮了臉,可他瞧著形貌象是前年中了探花披紅跨馬游過正陽門大街的劉府大公子!”

    張夫人聽得滿面怒紅,靠了彈墨果綠漳緞大迎枕一陣急喘,“定是為了這個不知打哪兒來的下賤妓子,這劉家才害了我家安姐的性命!”李氏叫碧心拿了二兩銀子賞了李仁貴,遲疑了一番才說出自己當日送顧嬤嬤一行人后,回城時曾經見到過這個女子,興許是彰德崔家的姑娘。

    張夫人悚然一驚,喃喃道:“彰德崔家,那太子妃不正是崔家的長女嗎?難不成她連同劉家來謀害自己的丈夫當朝的太子,好給二皇子騰地方?這理兒也說不通呀?”雖然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兩婆媳從這些細枝末節當中影影綽綽地覺察到,這場事后頭分明有只翻云覆雨的手。

    第二日一大早天氣難得晴好,李氏正在廊廳理事,一個婆子急忙奔過來回到:“大爺并二爺一道進來了!”李氏又驚又喜,心道這送信的人應該還在路上,怎么就回來得這么快?而且倆兄弟一個南邊一個西邊,怎么還碰到了一起回來?一時也沒心思理事,草草打發了回事的仆婦,整齊了衣裳快步接了出去。

    垂花門下一個身形挺拔,面目清雋卻一身路途風塵的男子正含笑望了過來,不是壽寧侯世子鄭琰又是誰?李氏一時間歡喜得傻了,兩人也是十來年的老夫老妻卻一向是聚少離多,又都是沉穩的人有再多的話也習慣壓在心底。

    徐徐拂面的三月春風里,鄭琰大步走了過來,溫言道:“我回來了!”

    一頓兵荒馬亂過后,洗了澡凈了面的鄭琰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家炕桌邊,呼嚕呼嚕地吃下一大碗連湯帶水的酸竹筍牛腩面后才感到人活泛過來。他接過李氏遞過來的一盞碧螺春,邊喝邊和李氏說話。

    原來前一向日子接到兵部的加急文書,說皇上要看要近三月的布防圖,老侯爺不放心別人干脆叫了自己兒子親自走一趟。誰知在半路驛站遇到送信的人,才知道家里頭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鄭琰立馬就派了幾個親兵拿了侯府的名帖分頭去找鄭瑞,竟比李氏的人還要快上一步。

    倆兄弟知道親妹子不明不白地沒了,那馬抽得直叫飛,前腳到兵部交了堪合后腳就回了侯府,弄得一身像是逃難的。聽了李氏細細地講了前因后果,鄭琰臉上的神情越來越淡,卻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把茶盞放在桌上,抓了李氏的手道:“辛苦你了!”

    李氏一瞬間淚如雨下,這些時日的辛苦操勞和惶恐忐忑都化為烏有。她搖頭自責道:“是我沒有照顧好小姑,要是我勤些日子去瞧她就好了,興許還能發現些什么蛛絲馬跡,小姑也不至于沒了性命!”鄭家三兄妹年歲相差大,倆兄弟把這個小妹子當女兒疼,因此鄭璃沒后李氏心頭最為內疚。

    鄭琰牽了李氏的手站在窗前,為她扶了扶頭上的鎏金嵌貓睛石的銀簪,輕聲嗤道:“劉肅想用這般可笑把柄拿捏咱們家給他當墊腳石,卻不知自家的把柄早就攥在別人手上。不過是有心算無心罷了,打量把誰都當傻子呢!”

    侯府西院,二爺鄭瑞雙眼圓睜,看著眼前雀躍不已圍著自己團團轉的高氏又好氣又好笑。心道這女人就是個傻子,府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高氏竟然一點音信都不知道,這心得生得多寬吶!心下卻明白高氏這性子說得好聽些是單純直白,說得不好聽那就是涼薄無情。

    幸好府里張夫人不喜歡拿捏媳婦,大嫂也是極寬厚的性子。要是嫁到人多嘴雜規矩大的家里頭,就高氏這眼高手低的半吊子性子,不出三月就得讓人生吞活剝了。鄭瑞倒在花梨木月洞式掐花床上,心頭有些羨慕大哥,不管大哥走得多久多遠,大嫂都能把侯府打理得妥妥當當。要是日后自己分家單過,高氏能把日子撐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