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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1章

    阮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被凌爻叫醒的時候,操場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她迷瞪著睜開眼, 反應了半天才想起來, 自己在天鳳中學的操場上看電影呢。

    凌爻跟她說:“已經結束了。”

    阮溪強迫自己醒神,又意識到,自己居然是抱著樹睡著的。她眨眨眼看向凌爻, 說話鼻音重, 有些抱歉道:“我實在是太累了。”

    凌爻的左手還握在她胳膊上扶著她,以為她是沒能看成電影而有些難過, 便安慰她說:“沒事的, 以后有機會再看, 總之來來回回放的都是那幾部。”

    阮溪只是覺得和他一起來看電影, 自己睡著了有點不合適。對于沒看成電影她沒什么感覺, 她打個長長的哈欠, “走,回去睡覺去。”

    下樹往回走的時候,她又問凌爻:“這電影講了什么呀?”

    凌爻自然還是覺得她在遺憾, 畢竟這是她第一次看電影, 結果沒想到電影開始沒多一會她就累得睡著了, 而且睡得叫都叫不醒。

    于是凌爻很詳細地給她講電影的內容, “就是抗美援朝時期, 一個志愿軍的政委叫王文清,他到前線去視察, 在戰場上遇到了他老戰友的兒子王成, 王成說自己有個妹妹叫王芳, 也在軍中,后來王成在戰役中犧牲了。王芳在文工團, 和王文清見到后,王文清認出她是自己十八年前失散的女兒……”

    阮溪聽他說完整部電影,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就是失散多年的一對父女,在戰場上相遇,父親幫助女兒堅持戰斗,到最后相認的故事。”

    凌爻點點頭:“嗯。”

    阮溪扭一扭自己的脖子,“我實在是走了兩天路太困了,以后有機會再看吧。”

    凌爻看她好像也沒特別在意這事,也就放輕松了心情。

    兩個人說著話回到阮翠芝家里,阮溪的姑丈和表弟表妹們都已經洗漱過了。阮溪和她姑丈打招呼,客套又簡短地寒暄了幾句,她姑丈便進屋睡覺去了。

    原身和她這姑丈以及表弟表妹們接觸很少,以前阮翠芝一年回一次娘家,回山里的時候還能見一面,最近幾年都沒見,所以難免生分,多熱情也是沒有的。

    阮溪無所謂,反正見完這次,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時候再見了。她在這里住一晚,明天去酒坊打完酒就回家。

    但阮翠芝對她這個侄女還是好的,在阮溪和凌爻去看電影的時候,她還把阮溪和凌爻的衣服給拿出來洗了,洗完晾了一陣,又拿熨斗燙了燙,現在已經干了。

    阮翠芝把衣服拿給阮溪和凌爻,對他倆說:“你們去看電影的時候,我把你們的衣服拿出來洗了,已經晾干了,洗個澡早點睡覺吧,天不早了。”

    阮溪倒是想和阮翠芝多說說話,替劉杏花問問她近些年過得好不好。在鎮上生活,生活物資豐富不少,應該比山里過得好很多吧。

    但今晚時間趕得太緊,阮溪沒有機會和阮翠芝多說話,便就應下話,去梳洗一番又把臟衣服洗干凈晾起來,先睡覺去了。

    按照阮翠芝的安排,阮溪和三個表妹擠一個床,凌爻則和她的表弟擠一個床。怎么也比睡野外好多了,阮溪和凌爻睡得都很沉。

    知道他們走兩天的路過來累得很,第二天早上阮翠芝也就沒有叫他們,讓他們自己睡到了自然醒。而阮溪和凌爻自然醒過來,時間已經快到中午了。

    睡是睡飽了,臉面上卻是有些過不去,畢竟這不是自己家,在親戚家這樣睡覺不合適。

    阮翠芝看阮溪客氣,只笑著說:“有什么的,累了就多睡一會嘛,沒事的。”

    可這哪是多睡了一會,這是多睡了半天。

    阮溪雖然不好意思,但也沒有過分和阮翠芝客氣生分,畢竟是她親姑媽。

    因為時間上快到中午了,她也就沒有和凌爻出去,而是留在家里幫阮翠芝干點雜活。

    阮翠芝做午飯,阮溪和凌爻就在旁邊蹲著,有什么事就起來幫忙。

    也就趁著這機會,阮溪和阮翠芝聊了聊天。

    阮翠芝也惦記娘家人,先問阮溪:“小溪,你爺爺奶奶近來身體都怎么樣?”

    阮溪笑著說:“都挺好的,能吃能喝,還能擼起袖子打架呢。”

    只是再走個兩天的山路出來那已經不成了,人老了腿腳沒這耐力了。

    聽到打架這話,阮翠芝目露好奇問:“打架?和誰打架?”

    事情都過去有些日子了,阮溪現在說起來也輕松,“您不知道,二叔和二媽鬧分家分出去單獨過了,之前二媽還冤枉我偷東西,被奶奶打了一頓。”

    阮翠芝和孫小慧相處過一段時間,知道她這二嫂表面上看著老實,但其實鬼心眼子多,這世上就沒有她不想占的便宜,也沒有她能愿意吃的虧。

    還好劉杏花鎮得住她,倒也不怕她翻出天去。

    阮翠芝沒說孫小慧什么話,只問阮長貴為什么要分家。想了想她自己竟也想出了頭緒,接著就問:“是不是因為你五叔要討婆娘了,他不想分擔?”

    阮溪點點頭,“您猜得太對了。”

    阮翠芝輕輕吸口氣,也沒說阮長貴的不好,只又繼續問:“那你五叔說成對象沒有?定好了日子沒有?什么時候結婚?”

    阮長生結婚的話,不管怎么說她也是要回娘家去的。

    結果阮溪搖頭告訴她:“還沒說成。”

    阮翠芝:“他這年紀能說了,說著看著連帶訂婚,差不多就能結婚了。”

    阮溪點頭,“奶奶找媒婆在看著了,應該快了。”

    凌爻是個外人,不知道阮家的事,插不上話題,所以坐在旁邊一直也沒出聲。但阮溪會特意照顧他,一會往他看一眼,讓他不覺得被冷落而尷尬。

    然后她看了凌爻幾次,都發現凌爻在盯著阮翠芝看。

    一開始她沒覺得有什么,但后來她就覺得凌爻有點不正常。于是她便探究地看了看他的眼神,然后順著他的眼神看向阮翠芝,便看到阮翠芝胳膊上有傷。

    阮翠芝在干活,每次胳膊往外伸的時候,手腕上面就露出紫色的淤痕。

    當阮溪和凌爻一起盯著她胳膊看的時候,阮翠芝也意識到了,于是忙把胳膊往后縮一下,臉上閃過尷尬,還把袖子往下拽了拽。

    她當做什么都沒有,繼續說:“定好了叫你五叔來遞個信,我到時候好提前回去。”

    阮溪目光抬起落到阮翠芝臉上,片刻應一聲:“嗯。”

    其實她很想問問阮翠芝手臂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她極力遮掩,明顯不想讓她看到的樣子,她也就忍住了沒有問。

    中午吃飯的時候,阮溪和凌爻擠在桌角不說什么話,桌子上的其他人也不說話,阮溪這才感覺出阮翠芝家的家庭氛圍很差,尤其她姑丈一直黑著一張臉。

    本來她以為昨晚他是看電影累了,所以才不熱情。現在看來和累不累無關,她這姑丈就是故意擺的這張臉,甚至不如昨晚客氣。

    阮溪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過來吃了他家一頓飯,惹她姑丈不高興了?

    但她在桌子上什么都沒說,配合著氣氛只是吃飯。

    吃也沒敢吃多,吃了半碗米飯就沒再要了。

    凌爻也很有眼力見,比阮溪吃得更少。

    既然是這樣,阮溪也就不打算在她三姑家多呆了。吃完飯以后,她和凌爻把晾曬好的衣服收起來,又灌了一壺溫開水,便和阮翠芝打招呼說要回去了。

    阮翠芝看出了阮溪是因為什么,只好跟她說:“好容易來一趟,多過兩天再走嘛。你姑丈就是那樣一個人,見誰都不愛笑,也不愛說話,你別往心里去。”

    阮溪抿抿嘴唇笑一下,看著阮翠芝,忽問:“三姑,你過得好嗎?”

    阮翠芝被她問得稍一愣,忙笑起來說:“當然好啊。”

    阮溪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仰著頭看她片刻,她忽捏起阮翠芝的手腕,猛一下她的胳膊上的袖子擼上去,只見她胳膊上全是紫色的傷痕。

    阮翠芝沒有防備,慌得忙又把袖子拽下來了。

    阮溪沉下臉色問她:“是他打的吧?”

    阮翠芝繼續遮掩,“沒有,自己不小心干活摔的,磕磕碰碰難免的。”

    阮溪還是仰起頭看著她,“這幾年是他不讓你回娘家的吧?”

    村子里所有人都說,她三姑阮翠芝命好,出了大山嫁到了鎮上,日子過得有多有多舒服,有多有多叫人羨慕。

    結果到頭來,就是這樣舒服這樣的好法?

    阮翠芝還想繼續掩飾,“是路太遠了,來回路上就得四五天,家里離不開人……”

    說著她的聲音就哽在了嗓子里,發不出聲來了。

    然后她忍忍情緒,看著阮溪道:“小溪,我真過得很好,鎮上要什么有什么,吃得飽穿得暖。回去別跟你爺爺奶奶瞎說,他們年紀大了,不要讓他們瞎操心。”

    阮溪抿抿嘴唇,看著阮翠芝的眼睛沒有回她的話。

    片刻她松口氣說:“三姑,那我就先回去了。”

    阮翠芝還想再留她,但卻說不出這話了,便只好把她和凌爻送出了門。走的時候她還往他們包里塞了點幾個雞蛋糕,讓他們拿著路上吃。

    阮溪推讓幾下沒推掉,就和凌爻接下來了。

    兩個人離開阮翠芝家往酒坊去,阮溪一路上都是怏怏不樂的樣子。

    凌爻跟在她旁邊走得慢,轉頭看她,開口問:“因為你三姑手臂上的傷嗎?”

    阮溪怏著神色往前走,“她雖然什么都不說,但我能看出來,她過得很不好。”

    昨晚全家人都去看電影了,只有阮翠芝一個人在家沒去。

    阮翠芝胳膊上的那些傷,以及她姑丈的臉色,全都說明了問題。

    她姑丈不看重阮翠芝,所以對她這個娘家的侄女,也只有忽視和怠慢。

    她倒是無所謂她姑丈對她是什么態度,就是一想起來阮翠芝胳膊上的傷,心里就堵得慌有氣。更讓她堵的是,她這個十四歲的娘家侄女,根本管不了這個事。

    想到這,她輕輕吸口氣,想著別把不好的情緒帶給凌爻,便打起了精神說:“我們趕緊去打酒,打完快點回家,得讓我爺爺奶奶知道這個事。”

    凌爻看著阮溪:“可你三姑讓你不要說。”

    阮溪道:“不說怎么行?她男人以為她好欺負,以后會一直欺負她。我是晚輩又是小孩不好管這事,但我爺爺奶奶可以管,五叔也可以管。爺爺奶奶要是知道三姑在這里受委屈而我卻不告訴他們,他們更會生氣的。這種事絕對不能忍下去,不然對方只會變本加厲。必須讓他付出代價,讓他記住教訓!”

    凌爻聽完點點頭,“那我們快走吧。”

    兩個人這便加快了步子,去到酒坊用酒票和五毛錢打了一斤酒。打完酒沒再在鎮上閑逛,兩人又馬不停蹄往家趕。回去雖然體力不行,但他們也沒慢。

    阮溪想要早點到家,把阮翠芝的事說給阮志高和劉杏花,讓他們給阮翠芝撐腰。

    阮志高和劉杏花如今年紀大不大容易出山,但可以讓阮長生來管這個事。

    心里惦記著這樁事,阮溪和凌爻走得竟比來時還快。

    來時還看了沿路的風景,回去時別無其他想法,只想快點到家。

    ***

    金冠村。

    眼見著太陽要下山了,阮躍進在地里擦一把頭上的汗,收拾了東西回到老裁縫家里。進院子在墻角放下農具,他和老裁縫打聲招呼準備回家。

    老裁縫自然不留他,直接沖他甩下手讓他走人。

    阮躍進肚子里憋著氣,忍著不顯在臉上,屏屏氣轉身出院子大門。

    出去后臉色瞬間就變了,嘀咕著罵道:“死老光棍,難怪討不到婆娘。”

    一直走到家,到家坐下吃飯,他心里的這口氣都沒散掉。

    孫小慧往他碗里夾菜,問他:“今天怎么樣?老裁縫教你什么了沒有?”

    阮躍進端著碗道:“又叫我在他家干了一天的活,家里的地里的,什么不累不叫我干什么。縫紉機的邊都沒讓我沾,你說教沒教?”

    孫小慧眉心深深蹙起,“又讓你干活?”

    昨天已經干了半天的活了,今天去難道不應該開始教手藝了嗎?

    阮躍進道:“他八成是故意玩我呢,收了雞蛋不教手藝,還一直叫我干這干那。他明天要是再不教,我就去大隊革委會找他們書記去。”

    孫小慧倒是冷靜,“你別著急啊,得罪了他,可沒地方學手藝去了。找大隊書記有什么用啊,他惱了更不會教你手藝,大不了就是把雞蛋還回來罷了。”

    阮長貴在旁邊附和,“你媽說得對。”

    阮躍進深深吸下一口氣,猛咬一口饃饃,憤憤的好像把老裁縫的頭咬在嘴里嚼。

    ***

    累了一天,阮躍進晚上睡得很早。

    睡著以后他開始做夢,夢里老裁縫變成了田里的地鼠。他扛個大錘子在田里砸他這個老地鼠,一砸一個準,直把老裁縫砸得暈頭轉向七葷八素。

    砸得爽了,他扛著錘子站在田里哈哈大笑。

    然后笑得正開心的時候,臉上忽重重挨了一巴掌,啪的一下被抽醒了。

    他被抽得一驚,睜開眼忙撐起身子,神情里還帶著些木愣,只見阮長生正在床那頭躺下來,語氣極沖地說了句:“三更半夜的你笑個錘子!”

    家里房間和床都有限,他和阮躍華還有阮長生住一屋。

    平時都是他和弟弟阮躍華睡一頭,阮長生自己一個人睡另一頭。

    正做美夢被抽醒實在是叫人惱火的事情,但他看是阮長生抽的自己,他也一直知道自己這五叔好打架不好惹,所以沒敢發作,忍口氣擱下頭又睡去了。

    睡到次日醒來,昏昏沉沉去洗漱,吃完飯帶著上墳般的心情去老裁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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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他以為老裁縫今天還要再折騰他一天,結果沒想到他今天到了老裁縫家里,老裁縫卻沒再叫他干活,而是問他:“你是想先學手工,還是想直接上機器?”

    這還要想?

    阮躍進直接道:“當然是上機器。”

    他費這些勁來學手藝,那就是為了學縫紉機的,只有他老裁縫這有縫紉機。

    要是想學手工,他在哪里不能學?他奶奶他媽媽誰不會點針線活?

    再說捏針做針線娘們唧唧的,都是女人干的事,他學那干啥?

    老裁縫沒多說什么,直接帶他去正屋。

    他到縫紉機前坐下來,伸手抽了上面的線,把下面的底線也掏出來,最后把針也給卸下來,看向阮躍進說:“我只教一遍,學不會不教第二遍。”

    阮躍進默默吞口氣,片刻出聲:“只教……一遍?”

    老裁縫微仰頭盯著他,光明頂顯得尤其突出,“你不是說你適合當裁縫嘛,能繼承我的手藝嘛?我教徒弟都這樣,會不會都只教一遍,不教第二遍。”

    阮躍進清清嗓子,撐著氣說:“好吧,一遍就一遍。”

    老裁縫落下目光放下縫紉機的壓板,把腳放到下面的踏板上,繼續說:“怕你浪費我東西,先教你最簡單的,踩空機器。你只要能保持機器不倒轉,就行了。”

    阮躍進站著應聲:“好。”

    老裁縫抬起手扶住轉輪,手上一邊演示嘴上一邊說:“看好了,用手轉動右邊這個輪子,腳下同時踩踏板,讓機器轉起來就行。”

    他是老手藝人了,踩了一輩子的縫紉機,其實不用手去轉右邊的輪子,單用腳也能把縫紉機給踩起來。所以他用手帶,就顯得更為輕松容易。

    阮躍進看他踩的如此輕松,眨著眼目露疑惑,“就這樣?”

    他甚至都有些想笑——就這?就這樣?

    老裁縫不跟他多廢話,直接站起來,把高板凳讓給他,“你來吧。”

    阮躍進臉上掛著輕松的笑容,到縫紉機前坐下來。他把腳放到踏板上,右手扶住右邊的輪子,照葫蘆畫瓢,手上轉輪子,腳下踩踏板。

    結果剛踩下去,手里那輪子轉反了。

    老裁縫照他后腦勺就是一巴掌:“反了!”

    阮躍進瞬間笑不出來了,捂著自己的后腦袋,斂了表情,連語氣也斂了不少,只小聲道:“剛上手不熟而已。”

    老裁縫懶得再理他,說過不教第二遍就不教第二遍。他就見不得蠢頭蠢腦的人,所以直接轉身往院子里去,隨口扔一句:“自己摸索,踩壞了縫紉機要賠。”

    阮躍進看他出去倒松了一口氣,免得自己一遍兩遍不行,他再在這里說些不留情面的難聽話,或者直接上手抽他。他自己琢磨琢磨,肯定能琢磨出門道來。

    但他自己琢磨了半天,琢磨出了一頭汗,也沒琢磨明白這是怎么回事。明明他手帶的方向是正的,怎么就松開手腳下一踩,那輪子就反轉了,有鬼不成?

    越琢磨不明白越急,他看著那倒轉的破縫紉機簡直想砸上兩拳。但因為這東西實在太貴,他要是砸壞了可賠不起,所以只能忍著。

    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孫小慧問他學得怎么樣,他要面子,便說:“挺好的。”

    下午過來繼續琢磨其中門道,在請教老裁縫和不請教老裁縫間猶豫。

    最后忍不住請教了,老裁縫直接給他甩一句:“不教第二遍,學不會直接走人。”

    阮躍進:“……”

    老裁縫還奚落他,故意學他上午的語氣說:“就這樣?”

    阮躍進:“……”

    老光棍,死老頭,難怪討不到婆娘!

    ***

    阮溪都還沒走人呢,他能走?

    阮躍進自然沒有走人,他又坐在縫紉機前自己琢磨了一下午,琢磨得實在暴躁的時候,他不能對著這破機器發泄,就趴在縫紉機上喘粗氣。

    喘過了爬起來繼續踩,然后在太陽墜到西半空的時候,他手和腳突然間聯動出了奇妙的感覺來,那輪子在他眼前開始正轉了!

    看到輪子正轉,阮躍進有些激動,便抓著那種感覺又試了幾次。

    每次輪子都是正轉的,他頓時興奮起來,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吆喝了一聲。

    吆喝完他的自信就全回來了,眼神里光彩極盛,坐下來在縫紉機前繼續踩空機器,聽著縫紉機轉動的聲音,時快時慢,心情簡直好到不行。

    傍晚他離開老裁縫家是哼著歌的。

    沿著山路回到鳳眼村,在快要到家的時候恰好碰上了從公社回來的阮溪。

    以前他看阮溪那是矮半截,現在則是直接矮一大截。

    他和阮溪打招呼:“大妹回來啦。”

    阮溪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一直在趕路,連夜里都只是坐下來休息一會,并沒有找地方稍微睡一覺。她累得幾乎靈魂出竅,沒心情搭理阮躍進,只應一聲:“嗯。”

    劉杏花在屋里聽到阮躍進的話,忙出來看一眼。

    看到阮溪回來,她連忙上來接阮溪手里的酒葫蘆和身上的書包以及水壺。

    看阮溪滿臉的疲憊以及黑黑的眼圈,劉杏花心疼道:“累壞了吧?”

    阮溪沒說話,進屋倒上一碗水,一口氣給喝了精光。

    喝完水她勾個板凳坐下來,緩了好一會才虛軟著聲音說:“葫蘆里裝的是滿一斤的酒,奶奶你倒出半斤給爺爺喝,剩下的我明天拿去給師父。”

    劉杏花直接哎喲喂,“你還惦記他喝不喝酒,你快歇會吧。”

    阮潔在灶后燒火,看阮溪累成這樣,連說話都費勁,也說:“姐,要不你趕緊先去睡一會。等會晚飯做好了,爺爺和五叔回來了,再叫你起來吃飯。”

    阮溪搖搖頭,“奶奶,我還有事跟你說。”

    劉杏花道:“有什么要緊的事非得現在說,你趕緊歇會去。”

    阮溪調整一下氣息,看著劉杏花,“我去了三姑家,還在她家睡了一晚。姑丈看起來很不歡迎我,而且我看到三姑的胳膊上全是紫印子,像是被人給打的。”

    聽到這話,劉杏花驀地一愣。

    阮溪繼續說:“她自己說是磕的碰的,但我覺得不是。她還不讓我跟你們說,怕你們會擔心。但我覺得,這事你們必須得知道,不然三姑可能會一直受欺負。”

    被誰打了要瞞著不讓他們知道?

    劉杏花眉心慢慢蹙出個疙瘩,“他劉雄敢欺負我女兒?”

    阮溪:“他有什么不敢的,這些年您和爺爺年紀大了,根本沒法出山。公社離我們這這么遠,三姑想回來一趟也不容易,他還不是想怎么欺負怎么欺負?”

    劉杏花氣得咬牙,“他要是真欺負了翠芝,我跟他劉雄拼老命!”

    阮溪實在太困太累了,歪著頭用手掌托著臉,瞇著眼睛說:“叫五叔去吧,五叔耐力好腳程快,打架也不虛,他過去最合適了。”

    她越說聲音越小,吐字也越來越含糊:“不過也得看三姑怎么想,她要是就愿意忍著,不想和姑丈撕破臉鬧起來,那我們也沒有辦法,畢竟人家是夫妻……”

    說著她的胳膊猛滑了下,身子一歪驚醒過來。

    她實在扛不住了,便又撐著眼皮說:“奶奶,我不行了,我先去睡覺了。”

    說完她不管劉杏花和阮潔是什么反應,直接起身進旁邊的房間去。

    到房間里撲到床上塞好蚊帳,幾乎碰到枕頭就睡著了。

    劉杏花站在灶臺邊還氣得咬牙,但她也沒再說什么。其中有許多事像阮溪和阮潔這些孩子都不知道,她跟阮潔也說不著,只能等阮志高回來。

    和阮潔一起做好晚飯,劉杏花找出家里的秤,勾著酒葫蘆勻了半斤酒出來。

    阮志高回來剛走到門前就聞到了酒香味,直接開口問:“小溪回來了?”

    劉杏花因為阮翠芝的事心情不大好,臉上沒什么高興的神色,只簡單“嗯”一聲,又轉頭叫阮潔:“小潔,把你姐叫起來吃飯吧。”

    阮潔應聲進屋,卻發現阮溪塞緊帳門睡得極沉。她到床邊拉開蚊帳,上手去搖阮溪也沒把她搖醒,只好出來說:“姐好像是太累了,叫不醒。”

    劉杏花能體會那種累,“那就讓她睡吧。”

    阮潔點頭到桌邊坐下來,剛拿起筷子,聞到了桌子上的酒香味。

    能喝上一口白酒不容易,阮志高舍不得多喝,便只在小碗里倒了兩三口的樣子。他倒完酒抬起頭,看到阮長生滿眼寫著饞,笑著問他:“你也想喝?”

    阮長生剛想說話,話還沒出口,劉杏花道:“他不喝,明天有事要他去做。”

    阮長生愣了愣,轉頭看向劉杏花:“除了上工,還有什么事?”

    劉杏花看看阮志高,又看向阮長生,語氣憤懣道:“你三姐讓人給欺負了,我要你明天去公社看看你三姐去,問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聽到這話,阮志高端酒碗的手放下,看向劉杏花,“誰欺負翠芝?”

    劉杏花繃著臉沒說話,阮潔在旁邊小聲道:“姐說是姑丈……”

    阮志高聽得一怔,“劉雄打翠芝?”

    劉杏花咬著饃饃一臉氣,“具體什么情況不知道,翠芝自己瞞著不想說,但我看八九不離十。我真的時不時我就后悔,當初就不該讓翠芝嫁給他!”

    阮志高沉下臉來,“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

    阮長生本來還饞阮志高碗里的酒,現在也不饞了。他的臉色和眼神看起來比阮志高還要黑,慢慢溢出戾氣來,好像要吃人的兇虎崽子。

    他端起面前的稀飯喝下一大口,陰著臉說:“我明天就過去,如果他真的打了三姐,我絕對不會放過他。他真以為我們阮家沒人了,三姐能讓他隨便欺負!”

    阮志高端起酒碗喝口酒,“我跟你一起去。”

    阮長生道:“不用,我自己能處理得了,您跟我一起反而走得慢。而且您這年紀大了,在生產隊都不能干什么重活,現在不一定能走到公社。”

    劉杏花最知道阮志高的身體,也說:“都老胳膊老腿的了,你就別逞能了,小五子是翠芝的親弟弟,去了一樣能替她撐腰。”

    說著她看向阮長生:“但你到了那里也不能莽撞,必須找你三姐把事情給問清楚了。如果真是劉雄打的,你必須替你三姐出這口氣。近幾年她都沒回來,能是就打了一次兩次?他就仗著你三姐嫁得遠,所以才敢欺負你三姐!”

    阮長生點頭,“我記住了。”

    ***

    為了讓阮長生去鎮上,劉杏花晚上就給他收拾了衣服和干糧。

    阮長生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拿行李準備走人的時候劉杏花剛好起來。劉杏花把他送出門,又拽著他說:“你看情況,如果實在不行,就把你三姐帶回來。”

    阮長生吃著饃饃點頭,“行,我知道了。”

    說完他不多磨蹭,背上書包和水壺便下山去了。

    劉杏花看著阮長生走遠,回身進屋的時候忍不住悶口氣,真想自己去把劉雄打一頓。

    她自己是不好惹的性子,偏生了個軟性子的女兒,有時候也會氣阮翠芝不爭氣。

    ***

    阮溪因為困狠了,這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她起來的時候頭還昏昏沉沉的,站到臉盆邊倒水洗漱,用冷水拍了半天臉蛋,才慢慢有些清醒。清醒后腦子也僵,就坐在桌子邊又發了會呆。

    劉杏花和阮潔從外頭回來,就看到阮溪呆呆地坐在桌子邊。

    阮潔看她這樣,忍不住笑著和她打招呼:“姐,你睡醒啦?”

    阮溪動作僵硬地沖她點頭,“嗯,感覺睡了一輩子。”

    劉杏花拿盆去淘米做飯,“睡了這么長時間,肚子肯定也餓了,坐著等會,奶奶馬上做飯。要實在餓得不行,我拿個饃饃讓你墊肚子,要不要?”

    阮溪看著她搖搖頭,“我想吃米飯。”

    這幾天在路上都是啃的饅頭,實在也不想吃了。

    米飯得淘米現蒸,阮溪便就坐在桌邊等著,順便讓自己那睡懵的大腦慢慢動起來。直到吃飯的時候她才恢復思考能力,后知后覺問了句:“五叔出去了?”

    阮志高回答她:“去你三姑家了。”

    阮溪點點頭,“哦。”

    去了就好。

    既然阮長生已經去處理這事了,她也就暫時把這事擱到了一邊。

    吃完午飯,阮溪拿上裝著半斤酒的葫蘆,背著書包出門去老裁縫家。

    然她出門走了沒多久,就發現阮躍進跟在她后面。

    起先她也沒多在意,以為阮躍進就是去找他的同齡伙伴,剛好和她順一點路。但是一直走到金冠村地界,阮躍進依然跟在身后。

    阮溪這便有些疑惑了,停下步子等了一會。

    等阮躍進走到面前,她攔住他問:“你跟著我干什么呀?”

    阮躍進掀起目光瞥她一眼,“誰跟著你了?我是去學手藝的。”

    阮溪目露疑惑:“你去學什么手藝?”

    阮躍進微微挺一下胸膛,清清嗓子端起架勢道:“當然是跟老裁縫學做裁縫的手藝,現在我也是他的徒弟,而且已經跟他學好幾天了,他說我學得比你好。”

    說完他直接蹭過阮溪的肩膀往前走,好像這路是他家的。

    阮溪轉頭看著他走遠,抿唇瞇眼,一言難盡。

    她出去這幾天,孫小慧又出幺蛾子了?

    這次又是搞什么鬼?

    讓阮躍進當裁縫?

    搶她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