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已經待了一年的簡陋出租房,看著躺在床上的爸媽,我淚如泉涌,在空中奮力地大聲說道:

“爸,媽,對不起,不能繼續陪著你們了,對不起!”

可是我的聲音越來越小,身體也越來越虛無,我想我真的要煙消云散了,就連魂魄也不會存在,什么投胎,什么輪回,都將與我無關,因為,有人害怕我這毫無力量的魂魄……

我拼命地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卻什么也抓不住,最后,我的眼前出現了一片奇異的光亮,像是一片發著光的森林,曾經的一幕幕就在森林的上方快速地回放著。

終于,我再也撐不住了,閉上了眼睛,任由那股力量將我撕成碎片。

——

海城的街上,車水馬龍。

我看著窗外的一切,仍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自己都沒想到,靈魂失去意識后,我竟然重生了。

而我重生后的第一件事,竟是找到那個女孩如今的工作地點,像個偷窺狂一樣觀察她。

因為,上一世哪怕是做鬼,我都見不到她正面一眼。

我太好奇,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奪走了我愛了九年的男人。

這樣想著,我收回視線,看著靠墻角的位置。

正對著操作臺的方向,一位穿著天藍色圍裙的年輕女孩,正在這家名叫“午后花園”的餐廳里,忙碌的沖泡著各類飲品。

她大約一米六,體重不會超過90斤,白白瘦瘦很愛笑,烏黑厚實的頭發扎著高高的馬尾,一雙月牙般的眼眸笑起來很有感染力。

“女士,需要再為您續杯嗎?”她走了過來,笑容璀璨的詢問我。

我真失態,剛才竟一時看著這個年輕女孩入了神,幸好我自己也是個女人,否則可能會被當成色狼或者變態。

“好的,還是黑咖啡。”我露出禮貌的笑容,聲音淡淡的。

很快,女孩就為我又送來一杯苦澀的黑咖啡,她沒有立馬就走,而是猶豫了一下開始多管閑事,“女士,您已經喝了兩杯黑咖啡了,雖然很提神,但是過量傷身呢,要不……下次再來喝?”

她很善良,也很外向,說話的聲音清脆得像風鈴,叮叮咚咚很悅耳。

我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黑咖啡,然后拿起我的包起身,“好的,結賬吧。”

女孩很開心我這么聽勸,她立馬跑去結算,最后告訴我,“女士,您今天一共消費87塊錢,請問是現金還是手機支付?”

我默不作聲的結賬后,快步離開了這家平價餐廳。

“夫人。”小李見我出來了,恭敬的點了點頭,替我拉開了車門。

“回家吧。”我微微一笑,吩咐他。

車子平穩起步,我在后座閉目養神,腦海里總是浮現出剛才餐廳的年輕女孩,那張青春燦爛的臉龐。

就是她嗎?

那個一年后讓靳寒不惜與家里決裂,付出巨大代價與我離婚的女孩。

年輕,美麗,清純,善良,開朗……這些美好的形容詞,放在她身上都很合適。

她唯一的弱勢,就是沒有任何家庭背景,與靳寒的身份差距太大。

小李突然開口了,“夫人,今天是您和靳總的結婚紀念日。”

我幽幽的睜開眼,有一瞬間的恍惚。

算一算,我重生的時間,是我嫁給靳寒的第五年了,之前每一年的結婚紀念日,我都會忙碌一整天,準備燭光晚餐和結婚禮物,盡管在嫁給他之前,我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廚房白癡。

這一年,我二十七歲,他二十九歲。

“我知道。”我揉了揉有些難受的太陽穴,“不用提醒我。”

大概小李察覺到我跟往年不太相同,所以才提醒我。

可是為什么一直是我付出呢?為什么我一定要愛那個男人呢?上一世我臨死前想過這個問題,為了靳寒,我最后家破人亡,只得到一個凄慘的下場。

沉思中,車子已經停在了我和靳寒的家門口,這是當年雙方父母送給我們的新婚禮物,寸土寸金的莊園別墅,占地千余平,奢華大氣。

讓我意外的是,今天靳寒的車也停在門口,他回來了。

我的心情很復雜,死過一次的人,重生后見到罪魁禍首,應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比較合適?

我以為我會恨靳寒,他為了一個女人,將我這個結婚五年的妻子,逼到絕路一條,對無辜的岳父岳母也下了死手。

我的娘家,在他手里全軍覆沒。

甚至我死后,他連送我一程都不愿意,心狠至極。

可是真的再見到他以后,我發現我竟然沒那么強烈的恨,更多的是一種釋然

上一世靳寒給過我機會,提出和平離婚,補償是他會給我靳氏一部分股份,足夠我揮霍一生,但是我不愿意,我用了九年時間都沒有得到他一絲的愛意,另一個女人竟然只用了一年,就讓他神魂顛倒,與所有人為敵。

于是我用盡各種辦法,想要挽回他,一步一步走到決裂,對峙,你死我活。

如今,這些事暫未發生,與其恨,我更想改變那個自討苦吃的結局。

“站在那里干什么?”靳寒坐在客廳,隨意的翹著修長的腿,指尖的煙已經燃盡,他熟練的摁入煙灰缸,隨后抬眸看了我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平淡。

結婚那天,靳寒就毫不掩飾的告訴過,我們之間只是合作關系,長期室友,他對我沒有一絲感覺。

“沒什么,只是沒想到你在家。”我彎腰去換拖鞋,愛馬仕大象灰拖鞋,簡約的設計,穩重的顏色,除了穿的舒服點,似乎沒有其他好看的地方。

我想起了餐廳里穿藍色圍裙的女孩,圍裙上別著一朵紅色小花笑臉,其他人圍裙上都沒有,就她有。

相比之下,我所有的衣服都是昂貴而單調的,不變的簡約,不變的沉悶。

我突然就很厭惡這雙拖鞋,將它扔在一邊,赤腳走進了客廳。

靳寒看到我赤腳走過來,眉頭微微皺起,眼神里閃過一絲意外,“不穿鞋?”

“嗯,不想穿就不穿了。”我在他對面坐下,很平淡的答了一句。

“挺稀奇,受什么刺激了?”靳寒竟然笑了一聲,難得用這么輕快的語氣問

受到你未來真命天女的刺激了,我心想。

我低頭看著自己潔白的腳,因為太過清瘦,顯得有點干巴巴的。

向晴不一樣,她雖然瘦,卻肌膚緊致有彈性,不像我純粹是皮包骨頭。

五年的孤獨婚姻,讓我的身體出了不少問題,對吃的更是毫無興趣,于是越來越瘦,越來越像白骨精。

“靳寒。”

“嗯?”靳寒正在看手機,頭也沒抬。

他穿著黑色襯衣和西褲,質感極好,修長的體型和完美的頭身比,讓他有一種十足的俊朗,加上流暢的臉型和精致深邃的五官,稱得上是億萬少女的夢。

我收回看腳的視線,凝視著對面的男人,聲音有點沙啞,“我們離婚吧。”

話音剛落,我就聽到了靳寒的嗤笑聲。

他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用一種熟悉而涼薄的眼神看著我,問,“舒晚意,你又玩什么花樣?”“我說真的。”我端坐著,坦蕩的迎上那雙充滿了壓迫感的眼眸,“五年了,反正你也不會愛上我,我們就放彼此一條生路吧。”

再過一個月,海城將舉辦一次大規模商業座談會,靳寒會在那里,遇到正在兼職迎賓的向晴,一見鐘情,不惜強取豪奪也要占有她。

那么濃烈的故事,我就不在里面充當他們傳奇愛情的炮灰了。

我想做的,能做的,該做的,上一世已經做完了,也得到了最后的結果,這一世我不會再把自己變成笑話,把舒家推進萬丈深淵。

我決定,在靳寒與向晴遇見之前就抽身,在他們坎坷的情路上,讓出第一步。

可能是我的眼神真的很認真,靳寒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難看起來,他脾氣一向不好,只要有人惹他不爽了,他是絕不會留情面。

“呵呵,我靳寒現在都成了別人的玩具了嗎?”他笑了起來,眼底卻是一片寒意,“五年前非要嫁給我的人是你,現在想離婚的又是你,舒晚意,你玩老子呢?”

五年前靳家和舒家關系正好,便撮合了我們兩個。

以靳寒的性格,不可能那么聽話,轉機就出在靳家爺爺病重,逼著他娶了我。

這對于靳寒來說,是一件非常屈辱的事情,好在他也沒什么深愛的白月光,又剛好正在逐步接管家族企業,需要賢內助,就這樣和我將就了五年。

我有些悲哀的苦笑,“難道你還想和我繼續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嗎?”

“有名無實?”靳寒似乎在細細的琢磨這四個字,隨后眉頭一挑,頗為諷刺的問,“哦,你是感到寂寞空虛了?”

“沒有,我只是……”我在斟酌用詞。

靳寒卻已經起身來到了我這邊,他俯身,雙手撐在沙發兩側,和他的懷抱連成一個圈,將我困在里面,聲音有些勾人,“寂寞了怎么不聯系我?還鬧離婚,欲望那么強么?”

靳寒喜愛抽煙,身上總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夾雜著煙草的味道。

當然,他從來不會擁抱我,我是以前偷偷聞過他的外套。

此時那種復雜而迷人的味道將我包圍了,按理說我應該興奮激動,臉龐因為充血而緋紅,可實際上,我現在只覺得壓抑。

我是一個準備要走的人,出現任何讓我動搖的東西,我都會覺得不吉利。

“我不是為了這個!”我試圖解釋,這么多個日日夜夜,我早就習慣了寂寞。

“是嗎?”靳寒直起身子,他對我本來就沒有任何興趣,剛才那樣曖昧的挑逗,也只是為了讓我難堪一下,所以他不會失控。

我一個二十七歲的已婚老處女,渾身散發的是怨氣,而不是迷人的芳香。

“舒晚意,我知道今天是我們結婚五周年紀念日,但是我沒興趣過這些,你要是想拿這種事來和我鬧離婚,我勸你別折騰。”靳寒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聲音恢復了冰冷。

“年年都沒過的紀念日,我不需要到今年才開始折騰。”我也站了起來,仰頭看著靳寒,“你好好考慮一下吧,現在我的利用價值應該也差不多用完了,比起我,你才更需要自由,不是嗎?”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上了二樓臥室,不想再多說了。

樓下傳來了粗暴的關門聲,隨后汽車的引擎聲在窗外響起,我知道是靳寒離開了,但是這一次我心里很平靜。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好友鄧晶兒打來的。

“意意,出來嗨皮,海云歌走起!”鄧晶兒的大嗓門一下子沖散了我的憂郁,她和我差不多年紀,但是一直單身。

結婚后我很少出去玩,鄧晶兒邀請十次我能拒絕九次,但她還是非常執著。

“好啊!”我一口答應了下來,爽快得讓手機對面都出現了漫長沉默。

“今天可是你和你家靳寒的結婚紀念日,你確定你要出來玩??”鄧晶兒終于又開口了,語氣滿是質疑和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