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姿態親密,卻一言不發,氣息越來越尷尬。

文湛面上平靜,心里卻也泛起波瀾。

他來的時候,穆晚晴還在拐角處站著。

正當他好奇這女人站在那兒干嘛時,隱約聽到大伯母跟三嬸交談的聲音,然后就見這女人跟箭一樣沖出去,以一敵二,為自己正名。

他大吃一驚。

平時兩人相處,這女人嘴里就說不出半句好話,這幾天更是和他鬧分房了。

睡覺不在一起,早上他起床上班時,她又還沒醒,于是兩人這幾天連面都見不到。

可萬萬沒想到,她跟自己關系那么僵,卻還是在聽到有人污蔑誹謗自己時,不顧一切地沖出去。

大伯母跟三嬸,那可是家里的長輩,她都敢硬懟回去,據理力爭,還真是讓他開眼。

果然,溫順純良只是她的保護色,骨子里真實的她,遠比這討人歡喜的保護色更讓人驚艷。

兩人靜默著快走到病房時,文湛還是沒忍住,率先出聲打破尷尬:“你知道我剛才沒及時出現的話,你很可能挨巴掌嗎?”

“嗯?”突來發聲讓女人一怔,驀地回頭看他。

見他眸色平靜,臉色和緩,兩人依然身體緊貼,她甚至都能聞到男人身上清爽的古龍水味——她剛剛做好的心理建設瞬間又坍塌了一角,臉頰瞬間泛紅。

“我……挨就挨了唄,她們是長輩,我又不能還手,別把我桶里的湯打翻就行。”穆晚晴避開他的目光,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回應。

湯?

文湛看向她手里的保溫桶,被這個回答弄得哭笑不得。

她的腦回路,還真是與眾不同。

突然想跟她有更多的交流,男人笑了笑又問:“你怎么知道她們是在誹謗我?說實話,爺爺確實偏心我一些,所以她們才會不滿。”

“偏心你是爺爺的事,又不是你的錯。你大堂哥從政,前途無量,二堂哥志在全世界,唯獨不在公司里——明明是現實擺在眼前,你被逼上梁山,她們卻非要說你是用手段得來的,擱誰都聽不下去。”

穆晚晴壓低聲,嘟嘟囔囔地絮叨。

文湛聽著,一時不知如何評價她。

一直以為她就是個傻白甜,沒想到她默默地把許多事看得一清二楚。

倒有點大智若愚的范兒。

他莫名其妙地勾唇笑了笑,想夸她兩句,可念頭剛起又覺得太詭異了。

他們這種關系,還是各自恪守本分,不要逾距才好。

病房門推開,文湛看向病床那邊,“爺爺,我們來了。”

文老爺子醒著,護工正在給他按摩腿腳。

見小兩口一起來的,老爺子臉色露出喜悅,笑問:“怎么還湊一起了?你今天沒上班?”

文湛走過去,脫掉了西裝外套擱在一邊,卷起衣袖接手護工的工作,繼續幫爺爺按摩腿腳,道:“今天上班了,晴晴說家里煲了湯,中午給你送來,我就問了時間,跟她一起。”

穆晚晴:“……”

他這撒謊的本領,真是……一個字,絕!

心里吐槽著,臉上她也得裝出笑來。

“爺爺,這個湯挺好的,趁熱喝。”

“好,我這就喝……”爺爺動了動,想坐起身,文湛立刻上前攙扶,又拽了枕頭墊在老人家身后。

“湯給我吧。”他伸手從妻子手里接過補湯,在病床邊坐下。

他做這一切時很熟練,根本不像是偽裝的。

穆晚晴把湯碗遞給他,暗忖這人就算千不好萬不好,起碼還有孝順這個優點。

爺爺問:“你們吃過午飯沒?”

“吃過了。”

“沒……”

穆晚晴跟文湛同時回答,可答案卻剛好相反。

老爺子抬眉,看向孫子:“你還沒吃?”

“剛從公司過來,還沒來得及。”文湛回答,繼續喂老人家喝湯。

爺爺立刻抬手甩了甩,“行了,別守在我這兒,快去吃飯吧。小晴啊,你陪他一起,吃完飯讓他送你回家,再去上班。”

很顯然,老爺子不放過任何撮合他倆的機會。

“不急,我們等您喝完湯……”文湛說。

“不用不用,快去,我這有醫生有護士還有護工,哪個不比你有用,你守在這兒能干嘛?有空就多陪陪小晴,多陪陪孩子們,別錯過了他們的成長。”

老爺子不停地趕人,文湛沒辦法,只好看向女人,“那……我們先走吧。”

穆晚晴點點頭,“爺爺,那您喝完湯趕緊休息。想吃什么讓護工給我打電話,我明天再送過來。”

“行,放心吧,別擔心我。”

兩人轉身離開。

等病房門關上,床上原本狀態還不錯的老爺子,突然臉色痛楚,嘴里的湯也吞不下了。

護工看他這副反應,立刻明白過來,馬上把湯碗放下,拎起垃圾桶。

“噗——”老爺子撲倒下來,猛力噴出一口鮮血。

護工嚇壞,要叫醫生,可被老爺子壓住了手臂。

“別……別驚動醫生……等他們,走,走遠……”老爺子勉強說出這話,人便虛弱地躺在床頭,艱難地喘息。

電梯里,文湛看著下行的屏顯數字,突然冷不丁地道:“爺爺現在肯定很難受。”

穆晚晴被這沒頭沒尾的話弄得一懵,回頭揚眉看他:“什么意思?”

文湛臉色落下,眉宇間籠罩著陰郁,語調也沉重低落:“老爺子急著趕我們走,不是因為我沒吃飯,是因為他撐不住了。他不想讓我們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樣子,只能催我們快走。”

原來,文湛早已洞悉老人家的心思,而且也尊重老人家的做法。

爺爺不想讓他們知道,那他就裝做不知道。

“什么?”穆晚晴聽懵了,頓了兩秒才問,“你是說爺爺病情很嚴重?可前兩天不是說……病情穩住,再住幾天就能出院回去了?”

“癌癥哪那么容易穩住,一旦復發,病情就不受控制了。醫生說,癌細胞早已轉移,老爺子堅強了一輩子,不愿意在人前失了體面,所以再痛苦也強忍著。”

穆晚晴呆愣著,像被一盆涼水潑下來,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電梯門打開,到了一樓,她看著文湛率先走出去,這才回過神趕緊跟上。

“所以爺爺現在到底還能撐多久?真的沒有辦法再挽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