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仿佛一夜之間長大，
這個曾經刁蠻人性的少女，不哭也不鬧，默默的將自己的爺爺埋葬。
她雙眸里的光芒迅速的黯淡了。
里面沒了神采，只剩下潭水般的幽深和一覽無余的平靜。
就像她的爺爺說的，哭過這一次，就不許再哭了……
她清秀的臉龐一如既往的明媚好看，不知道驚艷了誰的青春，
不過面容上卻少了些天真和過往的傲氣。
因為她知道，以后沒有人會再慣著她了……
她只是一個人的千金大小姐。
曾經往后，人來人往皆為他人……百般柔情皆為過客……
原來人的長大真的在一夜之間，不經歷生死離別，大是大非，又怎能成長呢？
對于南宮玥的改變，余長生再熟悉不過，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守護幼苗的大樹被風吹雨打折彎了腰，它回歸泥土走了，自此沒有樹冠遮風擋雨，幼苗終究要獨自成長。
余長生靜靜觀望，沒有打擾。
他自己也滿懷心事，
怎么能沒有心事呢？
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習慣，經常抬頭看雁來雁往，一看就是好久，
那些以為自己早已經忘記的細枝末節，其實都只是一廂情愿的自欺欺人罷了。
他的內心在猶豫，在迷茫，在神往。
他想要離開青牛村了，
他在父母的墳前站了很久，自言自語說了很多的話。
你看那大雁從北至南飛，遨游天地間，多自在啊，自己也該去追尋……去看看了……
不努力，怎么知道自己能飛多高，飛多遠呢？
一場戰斗，終究改變了太多。
二人都知道，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
“南宮小姐，以后的路可有打算，不如，我們結伴而行……”
余長生看著南宮玥，猶豫片刻后，問道。
南宮玥揚起嘴角，啞然一笑：“余長生……謝謝你……”
“不過不用了，因為我們好像并不順路……爺爺走了……南宮世家的名聲需要我一個人去捍衛。”
“以前我很需要這句話……也等了很久……但現在，我不需要了……”
南宮玥忽的笑道，明媚若朝陽。
余長生默然，沒有說話。
“余長生，我問你……你可曾多看過我一眼？”
到底是江湖兒女，深埋進心底的話，還是說出口了，
她看向余長生的眸光依舊如初見時那般灼熱，
灼熱的讓余長生都不敢與其對視。
“我知道了……”
“余長生，她是個好女孩……想要就大膽的去追尋吧，劍就在手中，放手去做……”
“你余長生，配的上任何人……”
南宮玥巧笑盈盈，大聲說道。
“那么余長生……我們，江湖有緣再見……”
說話這句話后，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她騎著馬，迎著朝陽，在微風拂過和斑駁的陽光下越走越遠。
余長生幕的有些恍惚，
南宮玥走了，
他又該什么時候走呢？
余長生亦如往常那般，日子仿佛尋常，只是他來父母墓碑前的次數多了，經常自言自語，
心里的想法也一直盤旋不去。
這一天，余長生家里的老青牛死了，
青牛孜孜不倦，陪伴了余長生二十多個年頭，
他從當年的那個放牛娃……到現在逐漸成長為了挺拔的男子。
他從在青牛的背上，盤坐了整個青春少年時，又直至中年。
臨終前，余長生最后給老青牛喂了最美味的鮮草，輕輕的撫摸了老青牛的背。
他終是沒能等到老青牛開口說話。
余長生將老青牛葬于后山，那片土地處。
余長生家里過往的痕跡徹底淡去，父母唯一留下的老青牛也死了……
余長生知道，自己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這一天，余長生坐在山頭，看著云起云落，夕陽落下帷幕，似是在靜靜等待著什么。
小白一如既往的安靜陪伴在他的左側，而小青則盤旋在他的右肩。
“刷……”
碧水湖，開始蕩漾起一圈圈的漣漪，一道水藍色的身影從水面探出頭來。
她全身由水凝聚而成，沒有具體的五官，依稀看的出來，是一位女性。
“余長生……你在……等我……”
那身影看著他，沒有張口，但空靈的聲音，卻在整個湖面悠揚傳蕩開來，
就仿佛是，整個湖面發出的聲音，
余長生看著她，似乎并不如何意外，他掃過一眼后，就繼續抬頭看著夕陽，看著大雁南飛，輕聲道：
“我此前練功，一直注視我的目光，就是你吧……我該稱呼你為什么呢？水神？碧水湖靈？還是……河妖？”
那身影長久的沉默，
很久后，才道：“我不知道……我應該是，碧水湖靈吧……”
她的聲音很低，斷斷續續，語氣里有著迷茫，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我記得……小的時候你救過我，那個時候我曾在這碧水湖玩耍過，不幸溺水，卻沒有淹死……是你把我救了上來……”
余長生繼續道，
難怪此前，他來到碧水湖會感到隱隱熟悉，覺得這地方并非第一次上來，
直到沐靈溪出現，刺激他過往更深處的記憶時，他才驀然想起。
他小時候，的確來過……
“那個時候……你很小……”
碧水湖靈愣了一下，似乎也沒有想到，余長生竟然會記得。
“你好像忘記很多東西？”
余長生問道。
“五百年前，有仙人在我這坐化，我慢慢誕生……”
“三百年前，那虎妖來過，曾被我趕走……”
“五十年前，它來了……我承受不住它……靈智慢慢被銷毀，忘記了很多東西……”
“直到三十年前……你來了……將它帶走……”
碧水湖靈拼命思索著，一字一頓的說道。
三十年前……他正是五六歲的時候……也是那個時候來碧水湖玩耍，失足落水，
他無意中，還救過這道身影嗎？又帶走了誰？
“他是誰？”
余長生忍不住問道。
“我不記得了，我忘了很多東西……”
碧水湖靈猶豫片刻，隨即看了看余長生的左右，緩緩的搖了搖頭。
“這些年，我一直在看你……余長生……”
她一字一頓道。
“謝謝你的那朵花……讓我的靈智慢慢恢復……你和虎妖的戰斗，我幫不了你……”
“不過，我可以……為青牛村下一場雨……”
碧水湖靈頓了頓，又說道。
“好好……那有什么，是我能幫助你的嗎？”
余長生問。
他想起了碧水湖靈曾經的救命之恩。
“以后，等你強大了……給我起一個名字……余長生……”
碧水湖靈說道。
“現在不可以嗎……”
“對于山水之靈來說，名字很重要，有著冊封之意……”
碧水湖靈緩緩的搖了搖頭，解釋道，
“好，只要你護佑這一方山水平安，待我足夠強大了，助你……成神！”
少年忽的咧嘴笑道，許下了諾言。
這一天，
青牛村久違的下了雨，
連綿的雨水沖刷著大地，不少村民站在屋外，貪婪的淋著雨，喜不自勝。
這一天，少年站在父母的墳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他在墳前說了很多的話，自言自語。
白狐靜靜跟隨在他的身后，眸光里有著復雜流露，也人性化的躬身。
小青鳥在天空盤旋不落，亦是辭別。
這一天，少年背著行禮，
要遠走他鄉。
他的身旁有白狐作伴，青鳥陪同，遠處亦有水靈以雨水相送，
鄉里鄉親，纖纖學子盡皆站在青陽路口前，為余長生送行：
“先生，此去山高路遠，何時歸家？”
“山水一程，四海為家。”
“先生……我輩讀書人，該如何自處？”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先生……臨別可有贈言？”
“路就在腳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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