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山地勢很高,當約定好的掘堤時刻到來時,楚天驕和聶風、杜寧舟站在山頂,透過雨幕,想看清潰堤的情景。
楚天驕已經在雨水里泡了近半個月了,臉上和手上的皮膚,泛著不正常的白色。
她有些緊張的握緊了手中的火云槍,借著火云槍杵地的支撐,挺直了腰背。
她知道自己不能慌,這滿山遍野的濮陽百姓,都在看著自己。
唯有她氣定神閑,拿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氣勢,百姓們才能心安。
聶風用眼尾的余光,掃了一眼楚天驕,被她的鎮定感染,停止了緊張的搓手。
“楚大人,他們只需要在河堤上挖幾個小孔,然后迅速撤離。
大河水的沖擊力,自會從那幾個小孔的地方,先溢出,逐漸將孔洞加大,而后沖垮那一段堤岸。
也就是說,子辰侍衛,還是有逃生的時間的。”
聶風向楚天驕解釋道。
楚天驕“嗯”了一聲。
此時,她并不想去了解潰堤的原理,只默默祈禱,子辰能平安歸來。
子辰是陸鈺的下屬,若是子辰出事了,楚天驕不知道應該如何跟陸鈺交代。
子辰曾經受謝容安蒙騙,以為自己是東夷人。
但是他對陸鈺的忠心,始終沒有變。
楚天驕想,若是子辰這一次能平安回來,她一定要寫信告訴陸鈺,子辰已經用自己的行動,洗刷了當初的恥辱。
他肯為了離國的百姓去涉險,就證明了他已經真正的認同了自己離國人的血脈。
等待的時間,是最難熬的。
按照聶風的推算,此時,子辰和那名年輕人,應該已經在撤離了。
他們帶了兩匹馬,但是馬兒如何能跑得過洪水呢?
杜寧舟同樣面色煞白,身上的淺綠色官袍皺皺巴巴,一向注重儀表的他,竟然沒有心情去捋平。
他不斷地向聶風確認,“他們正向龍門山跑了吧?”
“還有多少時間,大堤會徹底的崩潰?”
“來得及嗎?”
此時,沒有人去指責他的失態。
終于,楚天驕聽見了雨聲以外的水流聲音,看見了天邊的一縷白線。
聲音越來越大,那縷白線逐漸變粗,如一條橫著的巨蟒,吞噬了遠處的陸地。
“浪來了……”聶風激動的吼道。
楚天驕的目光,緊盯著那白蟒之前,想要發現子辰的身影,可惜隔得太遠,什么都看不清楚。
水聲逐漸變成轟鳴聲。
洪水以摧枯拉朽之勢,吞沒了沿途的村莊和道路。
龍門山下,變成了一片海洋。
百姓們中,有人在哭嚎:“那邊是我們村,我們村全部被淹了!”
洪水過處,房屋倒塌,樹木折斷,田地被淹沒,就連濮陽縣城的城墻,都有一部分被浸沒在了水中。
楚天驕眼圈已經紅了,她沒有發現子辰,也沒發現跟子辰同去的那名年輕人。
杜寧舟悲痛欲絕的癱倒在了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楚大人……楚大人……子辰他……”
楚天驕哽咽著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之前還是低估了洪水的力量。
如果是她去掘堤,即使帶著避水珠,她也不敢保證,能安然無恙。
子辰,是代她去送死的。
楚天驕抬頭,抑制住了心里的悲傷,扭頭問聶風道:
“聶大人,你估計這樣的水勢,多久會退?”
聶風心知,去掘堤的兩人,應該是回不來了。
其中一人,顯然是楚天驕關系很好的隨從。
他以為楚天驕會哭,卻聽到楚天驕問自己何時水能消退。聶風緩了緩,才反應過來。
“楚大人節哀。據下官推算,明日,水勢就可減緩。
有龍門山阻擋,水勢不會繼續蔓延。
三日后,我們可從龍門山的另一側下山。
河道已改,到時看新的河道走向,咱們再重新筑堤。”
楚天驕頷首,對著聶風和杜寧舟道:“我有些疲累了,先去休息一下,有急事,你們叫我。”
說完,楚天驕走下山頂,回到臨時搭建的帳篷里,讓親衛守在外面,脫掉了濕漉漉的衣服,換上了一身依然帶著濕氣的干凈衣服,躺在了行軍床上。
她真的太累了,從進入豫州后,她幾乎就很少睡覺。
這一刻,鋪天蓋地的無力感,向她襲來。
楚天驕閉上了眼睛,淚水這時候,才從她的眼睛里溢出,浸透了墊在脖子下,充當枕頭的包袱。
這一覺,楚天驕睡了一天一夜。
當她醒來時,看見了秦本拙的蛋頭,正在她床前發光發亮。
秦本拙從甘州跟著楚天驕出來后,就一直無甚用武之地,沒想到一來活了,就是個大的。
他看見楚天驕睜眼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大人,你要再不醒,我怕只有提著腦袋回甘州了。”
楚天驕只覺得頭重腳輕,有些坐不起來,疑惑的問:“我這是怎么了?”
秦本拙一邊給她把脈,一邊抱怨道:“哪有人半個月不休息的?你真以為自己是鐵打的?還整日泡在水里,勞心勞力,就算是鐵人,也該生銹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燒了一天一夜,那溫度,都可以將雞蛋煮熟了。
若不是我帶了師傅治疫病時用的藥,你就被燒死了。”
楚天驕一驚:“我得了疫病?那趕快將我與大家隔斷開,不能傳染了百姓。”
秦本拙扶著楚天驕坐起來,沒好氣的說:“什么疫病?誰說師傅的藥,就只能治疫病了?
師傅說,發高熱的時候,一樣能用,不過得先少量測試。”
楚天驕這才放心下來。
“子辰回來了嗎?”
秦本拙跟子辰不熟,但看見楚天驕眸子中的期盼,還是有些不忍心告訴她真相。
看秦本拙目光躲閃,楚天驕失望了,愣愣的坐著,任由秦本拙給她施針。
秦本拙一邊在楚天驕頭頂施針,一邊念叨:“這樣能盡快將你體內的寒氣逼出來。”
施完針后,秦本拙又端來一碗藥給楚天驕喝。
楚天驕問:“哪來的藥材?”
秦本拙道:“我帶了一些,濮陽城的藥館,也都將藥材搬上了山,缺的找他們湊的。”
“聶風呢?”
“聶大人已經從南面下山了,他要趕回封丘大堤,繼續加固堤壩。”
楚天驕起身,腳步有些虛浮,秦本拙想去扶她,被她推開了。
“你現在還不能淋雨。”秦本拙打了一把傘,撐在了楚天驕的頭頂。
楚天驕走出帳篷,伸手去感受了一下雨勢,“老秦,你有沒有覺得雨變小了?”
秦本拙抬頭望天,猶豫道:“似乎是小了一點。”
楚天驕沿著泥濘的山路,往山頂走。
路過一處樹林的時候,她聽見了嗚咽聲。
秦本拙悄悄在楚天驕耳邊說:“是杜知縣,他在給子辰立衣冠冢。”
距離潰堤,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如果子辰還活著,應該已經回來了。
楚天驕走了過去,看見杜寧舟換了一身素服,跪在一個土堆前,正一邊抽泣,一邊往一塊木牌上刻字。
此時,她完全沒有了任何的八卦之心,蹲下身,拍了拍杜寧舟的肩膀,安慰道:
“杜大人,子辰若是知道了你的這份心意,一定會珍惜的。”
杜寧舟也不再隱藏自己的情感,用袖子抹去木牌上的水漬,呢喃了一句:“我本情深,奈何緣淺……”
楚天驕幫著杜寧舟,將刻有“我心歸處”四個字的木牌,插到了土里。
正當兩人陷在悲傷的情緒中,無可自拔時,身后突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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