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的臉色十分難看。
“柳三娘,這人早就有人定下了,你這是讓我為難。”
柳穗揚了揚眉,并不信,剛剛報價的時候怎么不說已經被人定下了,現在說未免讓人覺得是托詞。
旁邊的百姓們瞧不過眼,對柳穗道:“三娘,你別聽他渾說,他就是想著將那女娃子賣個好價!”
“對!那王家的表少爺一個月要弄好幾個女娃子呢,我聽說上個月抬出來的那個,兩條腿都斷了!”
“渾說什么,這里還有小娘子呢!”
……
柳穗聽的眉心狠狠一跳。
王家的表少爺?
她轉過頭去看王廉,發現王廉也黑了臉,怒目質問剛剛說話的百姓:“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這小郎君怎的對我這般兇,又不是我把人家小女娃給弄死了。”
王廉臉色一僵,軟了語氣又問:“既然知道那表少爺是個畜生,為何不報官?”
圍觀群眾七言八語道:“當然有報官,但是那些衙役們進去王家沒多久就出來了,啥事也沒有!”
“對對!聽說王家的正經少爺沒了,這王家日后都是這個表少爺的,誰敢去找他麻煩。”
王家底下好多田地都租給周邊的村民了,要是表少爺日后知道他們報官抓他,漲了租子,或者把地都收回去了怎辦?
王廉氣得雙手捏緊了拳頭。
柳穗依舊盯著中年男子。
“這兩個一人一兩銀,你后頭那個,二兩,若是行,我這邊交錢,若是不行,我就帶你去見官。”
她語氣很平靜,但是就是這樣平靜的說要見官,威力巨大。
因為她是認真的!不是沖動!
中年男人臉皮子抽了抽,他當然明白柳穗是什么意思,雖然大梁國有規定,自買自賣是合法的,但是他們這些買賣人口的,總有那么一兩個不是對方樂意,是被丈夫,親人,強賣過來的。
這種到了府衙,少不得要扯皮一陣子。
而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可經不起官老爺審!
他立刻改口:“行!行!我就當交柳三娘你這個朋友,一共四兩銀!”
柳穗就讓王廉給了銀子,將三個人都帶回去。
一行人出了集市,王廉喊住柳穗:“柳三娘,我需得回家一趟。”
柳穗了然,想必是剛剛那個王表少爺的事情刺激到他了,所以想要回去清理門戶。
她點點頭:“去吧,不必急著回來。”
王廉應了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
天又下起了小雪。
柳穗牽著牛出了城門,身后還跟著三個人。
回到柳家村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
大柳氏聽見向東,高高興興迎了出來,結果看到柳穗身后的黃牛以及三個衣衫襤褸的男女,頓時愣住。
柳穗道:“娘,有熱水沒?我快凍死了。”
“誒!有有有!”轉頭又往屋里頭喊:“老二!老二家的!快來,把牛弄到后頭茅草屋里去面得凍著了!”
柳老二下了工才回來,正坐在屋里啃餅子,聽到聲音跑出來,頓時驚道:“穗穗,你咋的突然就買了牛回來?”
柳穗笑道:“日后有了牛,你干活不都輕省了。”
柳老二抓著腦袋笑起來:“是挺好。”
柳家其他人也都出來看熱鬧,瞧見這健壯的黃牛,真的是挪不開目光,至于三個縮在角落里的男女,倒是沒人在意了。
反正柳穗經常撿人回來。
大柳氏趕緊給幾個人倒了熱水,又道灶房里熱了一些吃食出來。
柳穗坐在火堆前,滿足的嘆了聲氣。
那買來的三個人都餓得很了,抱著餅子就啃,尤其是那個小女娃,看那個架勢,頗有幾分兇狠,柳大嫂幾個就皺眉。
雖然說早就知道家里頭要買人來,但是買這樣的,怕是不好馴服。
尤其是這丫頭和家里頭的孩子們年紀差不多,要是傷著了孩子們怎么辦?
柳穗卻不管家里頭怎么想,見這幾個人吃的差不多了,就正襟危坐,開始問話。
“都說說吧,是哪兒的人,叫什么,怎么會被賣的。”
那對中年夫婦互相看了一眼,女人先開口道:“回三娘,我們是小河村的人,我叫王云,我當家的叫李大河,前些日子遭了災,家沒了,娃也死了,我又生了病,眼看著活不成了,就把自己給賣了,我家當家的不肯,非要跟著一起,結果沒想到,我命大,病竟然慢慢好了。”
柳穗點點頭,目光看向低垂著腦袋不言語的小女娃。
“你呢?”
小女娃這才抬起頭。
她聲音有點沙啞,與這個年紀十分不附:“我是被爹娘賣的,哥要娶嫂子,把我賣了。”
簡單一句話,卻讓在場人無不心酸。
這年代都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會賣兒賣女,若是因為娶不著妻子就把姊妹賣了,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柳穗微微蹙眉:“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抬頭,眼睛又黑又亮:“我叫來娣。”
柳穗唇瓣抿得更緊了:“我給你換個名字吧。”
“你在雪天里來我家的,就叫含雪。”
含雪身體頓了頓,然后跪著柳穗跪了下去。
柳穗沒拒絕,受了這一禮,然后對著大柳氏她們說道:“王云和李大河以后就幫著家里頭干活,含雪跟著我。”
一句跟著她,表明了這女娃就不能隨意使喚了。
柳大嫂頓時皺眉,有些不痛快,都是家里頭花了錢的買來的,就該干活!
察覺到她臉色不對,大柳氏一個眼刀子狠狠掃過去。
柳穗并不將家里人這些小心思放在眼底。
整日里算計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如好好琢磨怎么能夠快些將醫館給開起來。
她帶著含雪回了屋里,給她找了幾身自己過去的衣服,略有些大了,讓她將就穿,明天讓大柳氏幫她改小,然后又給她介紹了還在床上熟睡的小妮子。
她神色平靜,語氣卻有些慎重:“你以后就跟著我做事,若是我這頭沒事找你,你就看著小妮子,她是我女兒。”
含雪看向床上小小的身影,重重點頭。
新來了幾個人,柳家院子便是有些住不下了,王云和她丈夫被安排到了浴室那里,現在冬天冷,也不常洗澡,搭個床就給他們睡了,含雪跟著柳穗睡。
柳穗床大,因為小妮子睡覺愛滾來滾去,特意做的將近兩米的床,再睡個含雪自然不在話下。
但是含雪雖然人小,卻極有骨氣。
柳穗半夜起來,發現人抱著被子,睡在了床榻上。
她看了一會,沒有吵醒含雪,而是第二天讓柳老二給她新做了個床。
年關將至,柳老大和柳老二手里頭的單子也都停下來了,畢竟都要回家過年,主人家也不好大過年的動土。
兩兄弟就在家里頭好好捯飭,將各處都翻修了一下,柳穗正巧要做床,還想給牛套個車架子。兩兄弟忙活了好幾天。
這一日晌午,村里頭的大牛急匆匆的跑進來柳家,高喊道:“不好了,三娘!衙門里有人來抓柳大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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