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箏被劫,興安侯府的下人為了楊箏的名譽，沒敢把這事鬧大，派人去尋楊箏的同,又差人去楚家討說。
楚家和楊家的人沒找到楚承茂和楊箏,倒是楊箏駕馬車帶著醉睡過去的楚承茂回城了，不止興安侯府的人傻眼，楚家人也沒『摸』著頭腦。
但楊箏都親口說劫持一事是誤會,興安侯府的人便是再想發難，也尋不到由頭。
消息傳到皇宮，姜言意用膳就同封朔吁短嘆：“想不到二哥看著古板，倒是個有趣的人,那日他駕車出城,是為了帶嘉武公主去陽湖看日落。”
封朔用著飯，只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當天傍晚,御書房當值的太監前來給姜言意傳話：“陛下邀娘娘前去摘星樓。”
宮里的摘星樓是前朝皇帝在位修建的,據說前朝皇帝妄想從摘星樓登仙位，這摘星樓的選址請術士算過，乃仙靈福地,樓里每一級臺階用的都是白玉鋪的,外邊蓋著九彩重檐斗拱，在日光下,斗拱上的琉璃瓦仿佛籠罩了一層金光，威嚴神圣。
摘星樓是不是處仙靈福地姜言意不知道，但摘星樓上看清滿天星象的分野，欽天監的官員每年占卜國運，都會登樓去觀星象。
她心里嘀咕著封朔突然邀她去摘星樓干嘛,帶著滿腹疑『惑』去赴約，步輦停在摘星樓，看著眼前這座巍峨高樓，姜言意是十分震撼于古代建筑師的精巧構思。
不管從外觀的華美大氣是從樓閣的承重來看，都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在光的洪流里，各行各業大抵也涌現出過不少身懷絕技的匠人，有的修一座樓臺驚艷了那數百載的光陰，有的燒一件瓷流傳了千古，有的作一副字畫被銘記于后世……
姜言意是從千百年后的異世穿越而來的，對這些充滿匠心智慧的東，總是心懷諸多感慨敬畏。
后世的生活是越來越方便快捷，但很多東，遠沒有這個代做得好了，或許是因為人心容易浮躁了，肯花十幾載光陰去一門技藝的人越來越少了，那些曾驚艷過光的手藝，終究也會慢慢再被淡忘進光里。
登上摘星樓，只覺迎面吹來的風都帶了幾絲涼意。
姜言意看到了早早等在這里的封朔，他不喜穿一身金燦燦的龍袍，尚衣局的宮女們給他縫制的龍袍多以玄『色』為主。
風迎面吹來，灌入他寬大的袖袍里，發和衣袂齊舞，衣襟上張牙舞爪的金龍似要活過來一般。
“叫我來這邊作甚？”姜言意緩步上前。
封朔沒有回頭，看著山上方那輪逐漸下沉的紅日道：“這里的日落比陽湖的好看。”
姜言意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叫自過來，只是因為她午間在飯桌上夸楚承茂帶楊箏去看日落有趣。
她一間有點哭笑不得。
不口否認的是，摘星樓看日落，的確很美。
遲暮的太陽，火紅卻已不再刺目，萬丈霞光灑落在遠處的群山和近處鱗次櫛比的屋舍間，溫柔得叫人心醉。
天邊的云像是燒了起來，深深淺淺的紅，是名畫家用畫筆也描摹不出的瑰麗。
姜言意側首去看封朔，他俊逸的五官也籠罩了一層霞光，衣袍上的金龍刺繡似乎成了暗紅『色』。
姜言意一直覺得暗紅襯封朔，他的容貌妖冶卻不張揚，眉宇間積攢下來的上位者威嚴足以叫人忽視他的容顏。
她湊過去，踮起腳，在他下巴上輕吻了一下。
封朔垂下眸子，在她額頭回吻了一記，擁著她看日暮下的京城道：“我不陪你游歷五湖四海、名山大川，但這日升日落，我們可以看好幾十載。”
不經意的話，總是最動人的。
姜言意從前覺著“生生世世”這個詞可笑，但遇到封朔后，她倒希望世間有輪回，永生永世廝守。
*****
楚承茂和楊箏的婚期定在了九月中旬。
秋老虎發威，日頭比起七月竟毒辣幾分。
楊岫帶領商隊親自去關外找了一趟，帶回不少稀奇古怪的種子，姜言意在里邊找到了可可豆和咖啡豆，自制可樂總算是有了著落。
她用可可豆、肉桂、香葉和丁香煮出可樂原湯，再加煮好的咖啡，勾兌在一起顏『色』看著像可樂，聞著也隱隱有點可樂的味道，但喝起來像后世的某種融水后的感冒顆粒，放入熬制好的焦糖，又擠了檸檬汁1后，味道離可樂近一步，但始終差了一截。2
因為只記得這些調料，不記得具體的比例，姜言意光靠聞和嘗不斷增減改變配料比例，試到最后，都快忘記正的可樂是個么味了。
碳酸水的制作反倒沒費姜言意么功夫，宮里的御酒有兩個來源，一是宮外進貢，二是御用釀酒師釀的酒。
姜言意讓釀酒師在發酵的酒桶加一層有細小空隙的隔板，隔板上方放置一個水碗，再把酒桶封嚴實，這樣釀酒產生的二氧化碳就會融入水碗里，形成碳酸水。3
加入碳酸水和冰塊的可樂，喝起來口感上像那么一回事，比起正的可樂，卻是差點味道。
姜言意也沒百分百原可樂的口味，興沖沖拿著實驗出來的可樂給封朔嘗，封朔喝了一口，眉頭擰得緊緊的。
入口舌尖就有灼燒感，跟烈酒入喉的那種灼燒感不同，像是細小的氣泡在舌尖破裂帶起的痛感，味道有點酸，但仔細一回味，又像是甜的，說不出的奇怪。
姜言意興沖沖他：“如何？”
封朔抿嘴回味了一下口感，道：“我是比較喜歡喝酒。”
這個結讓姜言意很是沮喪，她又找了沉魚和其他小宮女試喝，可是這東瞧著就黑乎乎的，倒在杯子里氣泡滾滾，很像宮廷里傳聞的鳩酒，畢竟據說那鳩酒打翻在地，也是“滋”地一聲，直冒泡沫。
其中一個小宮女戰戰兢兢喝完，當場就哭了，弄得姜言意一頭霧水，那小宮女哭么。
小宮女泣不成聲道：“娘娘，奴婢不想死，奴婢家中有老父老母……”
原來她們是把可樂當毒酒了么……
姜言意滿臉黑線，仰頭把一杯冰鎮可樂喝了個干凈，道：“這是本宮研發的肥宅水，叫你們試試口感罷了。”
小宮女們雖不知她們皇后娘娘為何要取“肥崽水”這個名兒，但得知『性』命無虞，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姜言意自喝可樂，也覺著飲料有點濁，不太清澈，她反復試驗了多次，最后發現去除可可豆避免渾濁，可樂里那一絲微妙的苦味也跟著沒有了。
她有些納悶，想著是自記錯了不成，興許可樂配料里本就沒有可可豆。
可樂在不斷改進，承德殿的小宮女們經常幫姜言意試喝，慢慢地竟然也『迷』上了這類奇奇怪怪的飲料。
姜言意制作可樂太勤，釀酒師那邊漸漸供不上碳酸水，姜言意憑借著當年高中化老師猛塞強灌的那點化知識，記得硫酸跟石灰石反應產生大量二氧化碳。硫酸在古代叫綠礬，乃一味治療傷寒的『藥』材，姜言意讓人去太醫院取來綠礬，又命人尋來不少石灰石，成功收集二氧化碳制成了碳酸水。4
熬制可樂原湯的次數多了，姜言意也覺著，自做出來的可樂味道始終不對，會不會是因為她用的不是那些原料萃取出來的精油。
得益于州成了大宣朝和周邊列國貿易往來的樞紐，一隊從沙漠深處而來的商隊把香水帶到了大宣。楊岫現在主要負責跑商隊，邴紹名義上御前侍衛，但實則是方便同楊岫對接信息，再轉述給姜言意。
姜言意一根筋做一件事的，腦袋就不太靈光，說州有商隊賣香水，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盡快拉攏那支外邦商隊，壟斷香水市場，而是讓楊岫去同那支商隊接觸，讓他們用新的儀器設備萃取檸檬油、肉桂油和桂皮油這些制可樂的香精調料。5
在姜言意原來生活的世界里，香水最早誕生于十五世紀的埃及，她來到這里，以瓷器出口打開了對外貿易的先河，才有商隊把沙漠之國的香水又帶回了大宣朝。
算是無心『插』柳，楊岫去同那支香水商隊的人接觸，卻不是為了他們手中的香水，而是求他們幫忙研制萃取姜言意需要的東，借此機會有了交。
后面各方商賈都看到了香水帶來的紅利，搶著要和那支商隊合作，楊岫再前去競標，那支商隊直接選了楊岫這個老熟人合作。
姜言意喝著用萃取出來的各類香精調兌成的可樂，看著楊岫交上來的厚厚一挪銀票，有些傻眼。
她這是無形之中又壟斷一個領域狠賺了一筆。
香水貨源有限，商隊又得途跋涉從關外大漠運送過來，導致大宣朝內的官『婦』人們都得靠人脈競價才買到一小瓶。
姜言意成了供貨的中間商，掌握著整個大宣朝所有的香水，在楚承茂和楊箏大婚，財大氣粗把各種不同氣味的香水都給楊箏送了一瓶。
她作為皇后，隨的禮是放在紅布托盤里，由宮里的太監帶去楚府的，滿城百姓都圍觀。
參見婚宴的女客們看到那么多香水，瞧得眼都直了，少不得酸溜溜說幾句楊箏有福氣之類的。
都說福禍相依，姜言意終于做出了口味九成相像的可樂，又靠著香水賺足了小金庫，正高興著，當頭一棒就來了。
她從太醫院拿走大量綠礬，又命人去尋石灰石，一些不知的宮人也說她每天搗鼓一些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屢次三番想讓封朔選秀又被封朔堵回去的大臣們樂開了花，可算是叫他們抓到姜言意的把柄了。
謠言一傳十，十傳百，傳到最后竟變成了姜言意會妖術，蠱『惑』了封朔，這才讓他對自專寵。
封朔把那封彈劾姜言意煉丹的奏疏擺在她跟前，姜言意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煉丹？”她一臉茫然。
封朔『揉』著她的腦袋道：“你在民間素有賢名，那群老東先前一直找不著污點來抹黑你罷了，現在有了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姜言意也沒料到自只是想喝個可樂，竟然攤上了這么個大麻煩。
被人誣陷的滋味怪惡心的，她原先想著宮里就她一人，宮里不存在勾心斗角，對宮人們也就沒嚴加管教，現在出了這樣的事，自是少不得一通整頓。
楊箏和安少夫人常進宮去陪姜言意，都是喝過她做的可樂的，知道那些傳謠的大臣的惡心用意。
楊箏氣得拍桌子：“他們說肥崽茶是施了邪術的妖水就是妖水了？先前不是說娘娘你煉丹么？這一會兒一個話風，也是有臉嚷嚷，是想把自家女兒也強塞進宮，偏偏要打個為了陛下子嗣著想的名頭，這文人一張嘴，是把屎『尿』都說成香的。”
安少夫人不如楊箏口直心快，但也安永元說了朝堂上那幫大臣以封朔沒有子嗣、姜言意煉妖水居心不良為由，嚷著要選秀充盈后宮，她塞給姜言意一張方子，苦口婆心道：“我當初照這方子喝了兩回『藥』，就懷上了，娘娘你也試試。”
楊箏看到安少夫人給方子，一拍腦袋想起她進宮前，楚老夫人也給了張方子讓她帶給姜言意，趕緊從袖袋里翻出來道：“祖母也讓我帶了張方子給你。”
拿著兩張調理身子的『藥』方，姜言意頗為無奈。
她和封朔成婚不到一年，二人本來也不急，大臣們第一次上折子讓選秀，封朔意識到子嗣就是那群大臣冠冕堂皇讓他選秀的理由，便一直想跟姜言意有個孩子。
奈何姜言意肚子始終沒動靜，太醫隔三差五又來給她把脈調理身子，她自在膳食上也十分注意溫養，太醫都說她身體很好。封朔聞過有男子不育的，也背著姜言意讓太醫把過脈，太醫直言他身體康健，絕無子嗣之憂。
他不知從哪兒來的偏方，每次把姜言意折騰完，都埋在里面不肯出來，說這樣有利于受孕，只不過努力了多次依然無。
*****
封朔在朝堂上用強硬手段把起哄的大臣鎮壓了下去，他擔心姜言意一個人在宮里煩悶，特意讓她回楚家去住幾天散散心。
姜言意也想回去看看楚老夫人，省得她老人家為她擔心。
楚家除了多了一個女主人，一切都是原樣。
楚家大房孫楚念安已經快兩歲了，白白嫩嫩一個小胖墩兒，走起路來一搖一晃的，偏偏又愛到處跑，『奶』嬤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生怕他不小心磕著絆著。
楚老夫人讓她多抱抱念安小胖墩兒，說沾點孩子緣，指不定回去就有了。
姜言意原本對孩子沒過分期待，但抱起香香軟軟的小胖墩兒，看他胖爪子抓著一塊『奶』糕，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喚她姑姑，又覺著心都萌化了。
薛氏看著楚念安，也是笑得合不攏嘴，楚念安吃糕點糊了滿身，她也半點不介懷地把孩子抱過去，用手絹仔細給楚念安擦胖爪子，看得出她是心喜歡這個孩子，權當是親生的在養。
薛氏在為人處世這一塊素來周到，在楊箏進門后就交出了執掌中饋的權利，專心幫姜言意打理生意，大房的錢財進項如今主要靠薛氏，劉氏母子在楚家徹底沒了話語權，萬不敢再苛待薛氏，反倒是上趕著巴結。
楊箏也是個旁人對她好一分、她就待人十分好的『性』子，同薛氏相處甚是和睦。
楚承茂一成婚，楚淑寶和楚嘉寶也得準備議親了，楚老夫人要『操』心的事一籮筐，兩個小姑娘倒沒把婚姻大事放心上，只說一切憑家里做主，私底下則一門心思撲在了胭脂生意上。
楚淑寶的胭脂生意越做越大，在京城開了好幾家鋪子，又因為姜言意的關系結識了專做胭脂的趙家，同趙家成了生意上的盟友。姜言意此番回楚家，她們姐妹二人了姜言意不少關于生意上的事。
姜言意最掛念的，自然是楚言歸。
姜夫人去后，她感覺到這個孩子一直找不到歸屬感。
她特意讓沉魚給大門那邊傳了話，讓楚言歸下朝回來就告她一聲，但楚言歸直到天黑都沒歸家，只讓一個酒樓的小廝回來傳話，說他同幾位同僚有約，不回來用飯。
姜言意同楚家人一道用了晚飯，楚家人都白封朔讓姜言意回來就是讓她散心的，因此席間對朝臣污蔑她施壓封朔選秀一事只字未提。
晚間姜言意回了自個兒院子里，才讓封朔派給她的暗衛去查楚言歸的行蹤。
以她對楚言歸的了解，楚言歸可不是個會同人結交、相約去酒樓用飯的『性』子。在她剛被朝臣彈劾過的風口浪尖上，楚言歸突然反常，肯定事出有因。
***
亥剛至，楚言歸的馬車回了楚府，他進府門，門房就畢恭畢敬道：“五少爺，娘娘回府省親了，讓您歸了去紫檀苑一趟。”
紫檀苑是姜言意在楚家的院子。
楚言歸一手負在身后，寬大的朝服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清瘦，府門前高掛的燈籠在他清雋俊雅的面容上灑下一層昏黃的柔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斯文無害了些。
楚言歸點頭道：“我知了，跟同僚喝了幾杯，身上有酒氣，我回院子里換身衣裳再去看阿姐。”
門房連聲應是。
楚言歸走出幾步他再抬起頭來，卻瞧見楚言歸負在身后的那只衣袖上有不少血跡。
那血星星點點的，不像是楚言歸的，而像是旁人的血噴灑到了他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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